“以官场积习,办得快也要大半年,那些部里的积年老吏故意拖上一拖,没有一年别想办成。”
着啊,你说僧王劳军靡饷,就这么不发兵,能再耗一年?朝廷也不会答应啊,他这不是和自己过不去吗?”
古平原眼前一亮,“大人分析得透彻,既然这样,为何不上个条陈,请僧王不要……”
“慢、慢、慢!”臬台连连摆手,“我有几个脑袋,敢捻僧王的虎须?不过是说说罢了。我掌管一省的刑狱,这些兵大爷不走,日日在城中惹事犯案,民怨沸腾已然日久,但愿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古、乔二人被差役引入大牢,古平原迎头看见一个人从里面不紧不慢走出来。
“古掌柜,你运气可真好,原本是坐监的,却能反过来探监。”那人见了古平原,眼中波光一闪,不等他回话,又对乔致庸说,“乔东家,久仰了。”
“苏公子,你来这儿是……”古平原上下打量着她。
“同行嘛,来帮着出出主意。”苏紫轩并不多寒暄,一笑而别。
“嘿,我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人物。他是谁?”乔致庸看着苏紫轩的背影。
“姓苏,我也不知道来历。”
客人一哄而散,门外待客的几个伙计都吓傻了。自从僧王的马队进了城,一听到蹄声,没有人不害怕。就见一员武将飞身下马,大步走来,马靴上的铁刺当当直响。这人身材魁梧,锅底黑的脸膛,一张长长的驴脸,目露凶光,一看就是杀人不眨眼的主儿。
啊……”古平原正在出神,忽然一声尖厉的惨叫从不远处的街市传来,紧接着接二连三同样凄惨绝望的哭嚎声此起彼伏,大太阳下把人惊出了一身冷汗。
大街上已经有不少人往声音的来处奔去,古平原也快步赶了过去。等到了近前一看,依旧还是那些商人的家眷,她们已经绕着古城墙走了一圈,个个困顿不堪,也不知为了什么,却如入了魔一样,披头散发地大声哀号,声音凄厉无比,听得人直想捂住耳朵。
“这是怎么了?”古平原揪住旁边一个沽酒的汉子,急切地问。
路已绝,能不哭嘛!”
“你再往前看看。”那汉子又一指前面的一家小票号,“那家掌柜的也是刚得知消息,趁人不备就上了吊,正往外抬尸首呢。”
“这又是为何?”古平原又惊又怔。
“他的钱都放给了这些商人,如今吃了倒账,除了一死也没别的路走了。你瞅着吧,再过几天,这满大街都得是出殡的队伍。”
方才严仙儿说了两句晦涩难明的话,他本来不解其意,可是到了臬司衙门后,臬台大人一番言语却把严仙儿的哑谜打破了。古平原这时候心里透亮得像一条山间小涧,清澈见底。自打到了西安,他觉得自己始终是在一团云雾中撞来撞去,如今终于云开雾散,对于眼前这个局势应该如何去解,心里明镜一般。
可问题是,解药在山里,山路上有老虎,要采药就要冒生命危险。
自然是僧格林沁。进了黑水沼,运气好还能出得来,可是惹了僧格林沁,必定有死无生!
“非捅一捅马蜂窝不可了。”古平原把自己锁在客栈房间里,一个人都不见,王炽在外面把门拍得山响,他只当没听见,从郊外回来的常玉儿也来叫过他两次,他还是不理。
他把整件事在心里翻来覆去想了大半天,嘴里不停念叨着“移去刀兵,其利必多”,“利从禾上来”。常玉儿把耳朵贴在门缝上,仔细地听,听完了迷惑地问王炽,“他在念什么?”王炽一脸倦容,无奈地摇了摇头,心想,跟着这个疯子朝奉出门,果然不吉利,生意没做成也就算了,只望他不要再发疯搞出什么事来。
二人直等到天色黑透,已经打了定更,这才听到开门的响声。
“古大哥。”常玉儿担心地迎上去,古平原冲她笑笑,举步就要往外走。
“古掌柜,你去哪儿?”王炽跟上一步。
“救人,不,是做生意。”古平原想了想,重又说,“是做一桩救人的生意。”
王炽神色不豫,有些不耐烦地说,“咱们赶紧回
“你再说一遍!”
一顶宛如大殿般的金罗大帐里,正中央的位置是一把虎皮大椅,这张虎皮是椅子的主人亲手剥下来的,老虎也是他亲手打死的。老虎虽然凶恶,但是遇到这个人也是死路一条。此刻这个打虎的人穿着一件牛皮马夹正坐在椅上,两只胳膊筋肉寸起,一双大手骨节凸现,身子前倾,一双锐眼死死盯着眼前的一个人,那模样像极了草原上能抓起一头羊的大金雕。
坐在一旁的廖学政也感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他不安地挪动了一下身子,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那个人。
今天入夜之后,这个叫古平原的人来拜,送了一张董其昌的画作为厚礼,然后侃侃而谈,细陈利害。别的不提,单只他说的如今西安城里被搅得乌烟瘴气,绿营兵公然在街上侮辱妇女,这就是有伤教化的事情。何况西北文气本就弱,自己还打算用心培养个鼎甲出来,如今又听说儒生们要聚众请愿,万一被这个不讲理的王爷当成逆匪来剿,那可就前功尽弃了。于是自己被这号称“有办法”的年轻人说动了,连夜带他来见王爷,谁知这人一开口就把僧王惹恼了,这该如何收场。
廖学政尚且如此,被逼问的古平原自然更是感觉帐中的气氛几近窒息。他原本低着头,忽然把头一扬,对着王爷不卑不亢地道:“王爷明鉴,您就是杀了全城的生意人,把他们的铺子都抄没,银子都充公,可是到哪里去找粮草,没有粮草您拿什么去剿匪?不能出兵剿匪,王爷您一世英名化为流水,而且朝廷必有严谴,到时候您的面子又往哪儿放。”
。自古“官逼民反”,老百姓但凡有口粥喝,也不愿意去造反,除非是实在活不下去了,造反也是死,拼了命或者还有一条活路,那为什么不反!现如今西安城里人人自危,民不聊生,要是僧格林沁再这么折腾下去,不必等捻子攻城,只怕一城的百姓就都变成了捻子。
古平原说得口干舌燥,僧格林沁却勃然大怒,在他看来这就是指责,一个小小的草民居然敢这样和自己说话,是可忍孰不可忍,这还了得。但他也不是一味鲁莽,古平原毕竟有一句话说到他心里了,那就是粮草!“好,答应你了!”僧格林沁一语既出,别学廖学政,连古平原都不敢置信,这凶神恶煞一般的僧王爷怎会如此好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