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古斯都身上,撕开一道巨大的创口。
塔妮娅与狼王都愣了一下,阿古斯都抬起头,向远处眺望了过去。
高大的狼人沉默不语,雪白的毛发,却在风雪的吹拂下,爆开一道道猩红的血口。
这一次,狼王的身体不再流淌出银白色的液体,而是像是溃烂一样不断冒出血泡。
“你……在做什么?”
没有狼王那种对抑制空间的感知能力,塔妮娅只是勉强地站在它面前。
老式的猎枪已经断成了两截,而她隐藏在袖子下的右手,也已经变成了利爪。
而正是因为使用了半狼人化,她才能在狼王的攻击下,坚持那么久——
当然,这其中也有阿古斯都故意放水的原因。
而狼王似乎是已经感到了什么,他没有在意自己身上的创口,而是将视线转向了塔妮娅——
“竞技场那边的转播应该停止了,你可以将右手拿出来了。”
白发的少女喘息着,看着狼王,沉默良久,缓缓地掏出了手臂。
看着她白色的毛发,阿古斯都不禁点了点头——
“你果然是我的子民。”
“……你对我们做了些什么。”
塔妮娅看着阿古斯都,神情中带着复杂,即便在狩猎之前,她从未和狼王打过交道,但她能感觉到,阿古斯都就像是她的叔叔亚历山大一样,对她表现出一种基于血缘关系的友善——
虽然这种友善,相当有限。
严格来说,阿古斯都所关注的,只是类似塔妮娅这样的半狼人,在外界的生存状况。
不过,时至此时,阿古斯都也已经意识到——
它惨败了。
即便能够赢下狩猎,因为《永夜王国》被毁灭,它也将失去存在的基础——
对于阿古斯都而言,白狼族的子民们,就是紫苑的那朵“夜来香”,虽然不起眼,但那才是它的《本质》。
它守护着它们,而它们则支撑着它。
明明双方都已经疲惫不堪,但是“忠诚与贤明”组成的“纽带”,仍旧形成了坚不可摧的“诅咒”。
这种“异常”的扭曲,就是他的“本质”。
也是它之所以成为《异常体》的原因。
所以它松开了一直虚握的利爪,站起身来。
在最后的时刻,要说些什么呢……
它默默地思考着。
但最终还是看向了塔妮娅,决定从回答她的问题开始。
“严格来说,不是‘我’对你做了什么,而是我的‘抑制空间’对你做了什么。”
“……‘抑制空间’?”
塔妮娅有些不解地问道。
“是的。”阿古斯都点了点头:“你可以认为每一名《异常体》……都是一块‘脓疮’,而‘抑制空间’就是这些‘脓疮’流出来的‘脓血’。”
“我虽然知道它是什么东西,但它却不受我的控制,只要我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就会不断污染这个世界——”
“只要我还活着,就必须有人死。”
“只要我还存在,就必然制造灾难。”
“这就是我们——”
“名为《异常体》的丑陋之物。”
“所以……我算是半异常体?还是半狼人?”
塔妮娅看着阿古斯都,惨笑了下,但从她的脸上表现出来,却仍旧和微笑没有区别。
而阿古斯都只是摇了摇头——
“不用怀疑,你是人类。”
“我们《异常体》虽然也是由‘人类’转化而来,但本质上更接近于‘病菌’或者‘污秽’。”
“你和那些探险者一样,都是活着的人类——只不过在你还是婴儿的时候,就被我感染,有一部分身体被嵌入了《永夜王国》的片段。”
“本来像你这样人类,在幼年时便会死去……但你的身体抵抗了它,与它形成了共生关系,而我体内的‘扭曲’被你的身体净化,只残留下了最纯粹的部分,而这部分不禁给予了你狼人变身的能力,还让你变得比我们这些《异常体》,更像是白狼一族。”
阿古斯都平静地看着塔妮娅,眼神中带着淡淡地欣慰——
“能看到我的子民,能够以这样的形式延续下去,对我而言,也是一种祝福……”
“但是你的祝福……对我而言,却是诅咒!”
塔妮娅捏着自己的胸口,她本以为自己会很愤怒,但真到此时,她却发觉自己异常地平静。
“诅咒……抑或是祝福……你觉得两者真的有区别吗?”
然而阿古斯都只是微笑着,看着塔妮娅,他身上的血肉不断地剥落,碳化,看起来异常恐怖。
塔妮娅甚至能注意到,阿古斯都的身体在微微地抽搐。
这说明对它而言,血肉的剥落,对它而言,并非没有疼痛。
但,它对此全然不曾在意。
“诅咒也好,祝福也罢,它们都是我们对他人的执念。”
“既然是执念,那么就没有绝对的好坏。”
“在必要的时候,祝福也会变成诅咒,诅咒也会变成祝福……”
“被诅咒的王子迎娶了异国的公主,而受到祝福的君皇则变成了残忍的暴君。”
“祝福是苦难,诅咒是虚妄,它们都是错误,但我仍旧背负着这个错误,一点点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为的只是能让我的子民们,活得哪怕再久一点……”
“活着……就足够了吗?”塔妮娅忍不住问道。
而阿古斯都只是笑着摇了摇头:“当然不够……”
“但是我有它们的陪伴,就足够了。”
“从这个角度来说……我真是一个极度自私的圣王……为了一己之私,让它们陪伴了我那么久……”
“但……对他们而言,有您这样一位君王,也是它们的幸运与不幸。”
塔妮娅默默地看着它。
在她的身体里,有一半的狼人灵魂,她能感受到,那种伟大的感召。
而这种感召,和祖父对她的关照,和亚历山大叔叔对她的陪伴,和村民们对她的友善,没有任何的不同。
它们将彼此维系在一起,形成了一个整体,而这种美好而坚固的联系,因为种种的原因,溃烂,化脓,最终形成了《永夜王国》这个扭曲的《异常体》。
塔妮娅意识到,这是只有她整个活在人类与狼人之间的夹缝存在,才能感受到的事情。
看着面前逐渐溃烂的《白色狼王》,塔妮娅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
“请问……当初用《心之伤》重创你的那位西伯利亚猎人,是我的父亲吗?”
狼王的半张脸都已经融化,但它仍旧目不斜视地看着塔妮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