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怀恩很清楚,瓦斯科夫肯定隐瞒了些什么,至少他没准备按照之前和林怀恩那些说法,如实地和塔妮娅进行沟通。
不然他也没必要将塔妮娅拉离林怀恩的身边了。
但这种小心谨慎,却也表现出了他的堂而皇之。
他担心林怀恩能够听懂他和塔妮娅的对话,却又不介意林怀恩知道,他对林怀恩有所隐瞒。
这种多重人际构建起来的东西,林怀恩很熟悉——
【猜疑链】。
“果然是内务部的宪兵……即便认可我作为合作者,也不希望我和塔妮娅之间,建立起信任关系……他甚至不希望‘自己’和我们建立起信任关系。”
但林怀恩也知道,瓦斯科夫的做法才是对的。
因为塔妮娅是个失忆者,换句话说,无论现在的她多么真诚,林怀恩与瓦斯科夫,都可以认为她“正戴着面具”。
一旦恢复记忆,随时都可能翻脸不认人。
而对着这样子的塔妮娅展露真心,建立起信任关系,未免有些太过恐怖。
另一方面,瓦斯科夫身上也有“面具”,也就是“双语能力”——作为现场唯一掌握着话语解释权的翻译者,塔妮娅与林怀恩都会考虑,瓦斯科夫是否在用不同的说辞,应对两人。
而林怀恩就不用说了,他是真正的“戴面具者”,上都市协会的“观察员”与“塔妮娅的队友”,就是他的两重身份。
让塔妮娅对林怀恩有所警惕,这样林怀恩在欺骗对方时,也就不会有愧疚感了。
。
总而言之,瓦斯科夫用一系列的操作,将林怀恩与塔妮娅,本能地将自己与对方,摆到了正确的位置上。
“所有人的关系从零开始,既要对抗,又要合作……在弄清楚塔妮娅失去的记忆之前,我们中的任何人,都不能掉以轻心。”
林怀恩看着走向自己的大尉与猎人少女,叹了口气。
好不容易才和塔妮娅搞好关系,结果,要重新来过了吗……
但,事情并没有像瓦斯科夫与林怀恩设想的那样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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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几乎是在看到林怀恩的一瞬间,塔妮娅就低了下头。
虽然没什么情绪,但她很明白自己与林怀恩现在的处境——
“我没想到自己居然是罪犯……”
弄得瓦斯科夫与林怀恩都有些无奈:“不,你的罪名还没确定,严格意义上来说,只是嫌疑人。”
瓦斯科夫在用母语的时候,明显比汉语正经得多,也没用太多危言耸听的说法。
“但是我记忆里的村庄……”
塔妮娅绞着头发,看起来有些痛苦:“我确实觉得有些奇怪,我还以为是……燃烧了起来……但是结果却是别的村子……”
“而且我记忆中的情绪也不对……我一直很奇怪,看到燃烧的火焰,为什么我感受到的不是惊恐与绝望,而是愤怒与杀意……”
“如果点燃村庄的人是我,杀掉那么多人的人是我……那么一切就都能说得通了。”
“……”瓦斯科夫看着低着头的塔妮娅,突然扭头看向林怀恩:“行吧,看起来已经结案了。”
“结个屁。”
林怀恩很难得地爆了个粗口:“记忆由意义决定,你向塔妮娅灌输过她是杀人犯的事情,就相当于在一片白纸上画了个飞机,她自然也会把记忆中的事情,向那个方向联想。”
说到这里,林怀恩扭头看向塔妮娅:“塔妮娅,你再仔细想想,自己的杀意是指向什么的。你也有可能是被卷入了袭击,在抵抗入侵者的时候,将对入侵者的杀意与愤怒,理解成了对村民们的杀意与愤怒。”
然而听到林怀恩的话,塔妮娅显得更痛苦了,她用力揪着自己的头发,想要回忆,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可恶……没办法了吗……”
瓦斯科夫立即意识到,塔妮娅已经到极限了,他在少女的颈动脉窦上敲了下,突然升高的血压,让塔妮娅发生了应激反应,眼前一黑,就失去了意识。
等她恢复过来,已经是几十秒之后了。
“怎么样,冷静下来了吗?”
塔妮娅看着扶着她靠在树干上的两人,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好一点了,谢谢。”
“总而言之,你认识的村民大多没事,只不过因为最近针对封锁区内居民点的袭击太多了,所以军方将她们全部迁移了出去。”
瓦斯科夫单膝跪在地上,安慰她道:“我们要弄清楚的,是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以及和你一起,袭击边境村落的人是谁。我的宪兵小队,既是调查员,也是行刑者,我们也在追杀那些到处袭击无辜人的恶魔探险者。”
注意到林怀恩的目光,他点了点头:“现在整个西伯利亚,被摧毁的村落已经超过了六个,至少有1200人受害,其中四个村落,都和塔妮娅小姐无关。”
“哪怕你真的是叛国者,我也需要你。”
瓦斯科夫低下头,就像是真情告白一样,握着塔妮娅的手,深情地说道:“为了杀死恶魔,我会与恶魔签下契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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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瓦斯科夫的说法很中二,但林怀恩其实蛮喜欢他给塔妮娅的这个绰号——
“‘白发恶魔’……确实蛮酷的。”
林怀恩看着塔妮娅的背影,忍不住脑补了一副少女端着步枪,从废墟中缓缓走出来的镜头,覆盖着冰雪的石块在燃烧着,地面上到处都是尸体,而塔妮娅潜伏在倒塌的城楼里,刚刚射杀了敌人的王牌……
无论怎么想,他都不认为自己认识的那位白发少女,会将自己枪口对准普通人。
想到这里,林怀恩不由得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阿拉斯卡的恶魔们……”
“你们到底对她做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