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卡德昌的大空洞,到封锁区外围……我们四天至少狂奔了150公里吗……”
林怀恩有些佩服地看着眼前的少女。
虽然因为他自己的原因,林怀恩有些水土不服,但在那几乎只有冰雪与针叶林的冰原上,塔妮娅却几乎准确无误地抵达了自己想要到的地方,这种辨认方向的能力,很难相信,她只是一位失忆的少女。
但林怀恩看着塔妮娅默默地抚摸着猎人小屋的模样,却又很肯定,她确实是失忆了。
猎人小屋已经倒塌了一半,左边的原木墙壁,就像是遭到了某种异常暴力的轰击,散落一地,顶棚盛在地上,勉强支棱起一片空间。
“没办法,我们继续住帐篷吧。”
林怀恩摇了摇头,将白色的防寒帐篷掏了出来。
但是他一扭头的功夫,白发少女已经抓起手边的铁铲,踩在木屋顶部——
她举起铁铲,用力地一铲刺了下去,将近一米厚的雪层,顿时从木屋的顶棚滑落了下来。
“还是要住木屋吗……还是说,只是想修整?”
林怀恩摇了摇头,他不想因为自己的意见影响到塔妮娅这位“专家”。
放下帐篷,他也加入了铲雪的行列。
“与雪为舞。”
就在林怀恩拼命清理着被塔妮娅铲下来的积雪时,少女突然冷不丁地说了一句话。
“什么?”他下意识地抬起头来。
“与雪为舞。”塔妮娅看着林怀恩的表情,就知道他在说什么,默默地低下头来,继续铲着积雪:“是我祖父说过的话,与雪为舞——”
“亲近它,适应它,最后才能掌控它。”
。
塔妮娅不知道林怀恩知道她的意思,但她只是身体力行地做着林怀恩的榜样。
但林怀恩听着她的说法,却如有所悟。
“水性……或者说‘雪性’吗……”
林怀恩从没想到,“雪”居然也会有“性质”。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雪”是一种很普通的东西,既柔软,又轻柔,让人下意识地只能感受到美好与浪漫——
然而在西伯利亚,却完全不是这样的。
“雪……”
“鹅毛大雪……”
“漫无边际的鹅毛大雪……”
林怀恩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雪地里,背后还拉着从屋顶上铲下来的积雪。
看起来轻盈朴素的飞雪,却比雷雨可怕的多——
因为雷雨只会流淌在地上,而积雪会不断积累在屋顶上,最终将房子压垮。
林怀恩咬着牙,用力拽着背后的绳索,脚下的雪地打滑,背后的积雪沉重无比,感觉上至少有一吨重。
每一次上坡,对他而言,都是一种折磨。
而在将屋顶上的积雪全铲掉之后,塔妮娅也走过来,推着积雪,让它攀上小丘,然后向着河谷的方向,推了下去。
“呼……累死了。”
林怀恩看着手中的破雪橇,上面铺着亚麻袋子,车辙已经被深深地压进了雪里。
“走吧,还要搭木头。”
塔妮娅看了林怀恩一眼,继续走向小屋。
两个人合力,把散乱的原木从雪地里挖了出来,将木屋顶棚搭了起来。
直到这里,林怀恩意识到,塔妮娅为什么要把木屋重建起来。
“呜哈……”
喝着五天来的第一口热汤,林怀恩感到身体从腹部深处暖和了起来。
无论是在什么样的帐篷里,他们都无法在这种冰天雪地的地方生火。
中号的天然气炉燃料有限,根本不可能用来去做熬汤这种奢侈的事情。
而若是想要使用木材,就必须在安全的空地上——至少雪地里或者帐篷里,是完全行不通。
林怀恩看着木屋里升起的篝火,耳中是屋外呼啸的寒风,整个人都宁静了下来。
在这种冰天雪地的地方,没有手机,没有电视,没有信号,没有电线。
除了面前的一蓬燃烧正旺的篝火,他和塔妮娅与世隔绝,什么都不用想。
对他而言,这就是最好的放松。
也是他,隐隐约约一直在追求的东西——
完全内在的自己。
在辽阔的荒野中,一人独立。
看着天地之大,才能感受到,除自己之外,别无外物。
“他人即地狱……”
“但是在荒野里,不存在他人……”
“于是,才能更加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是谁’……”
想到这里,林怀恩下意识地抬起视线,看了塔妮娅一眼。
少女低着头,戳着篝火,雪白纤长的发丝,就像是要被火焰烧着一样,染上了橙黄色的光芒。
但是,它们并不会真正地被烧着,化作焦炭。
这也是一种“美”。
林怀恩喝着从常营地下城带上来的野菌汤,心中突然有了种感觉——
名为“满足”。
“你仍旧不记得过去的经历吗?”
摇头打散心中的发散,林怀恩低下头,看了塔妮娅一眼。
而即便听不懂林怀恩的话,白发少女仍旧摇了摇脑袋。
“明明记得回来的路……知道怎么在这片冰天雪地的荒原中生存下去,却唯独忘了自己吗……”
林怀恩意识到,塔妮娅和自己完全相反。
如果说,他是为了寻求心中的荒野,才来到这片一望无垠的冰原。
而塔妮娅就是心中只剩下了一片冰原,而她试图来到这片荒原上,寻找到原本的那个自己。
“先睡吧,明天去你说过的那个村子看看。”
“恩。”林怀恩看到塔妮娅点了点头。
喝完热汤,再加上火焰的熏烤,他有些困了,看了看狭小的木屋,林怀恩坐在椅子上,收紧了衣服。
木屋只有差不多十平方米大,只有靠着里侧,有一张用原木搭成的床,也没有被子,他不可能厚着脸去抢塔妮娅睡觉的地方。
连日的奔波,再加上一整天的重体力活,让他眼皮不断地往下掉。
慢慢地,慢慢地,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