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明德的最终幕拍了十五遍才过,而戴妃的诀别镜头,更是拍了整整两天。
这让本以为这次剧组行程可以顺利按时结束的林怀恩,稍稍有些吃惊。
“但是,倒不如说,这才是老爷子的常态。”
在戴妃与英弥玲反复拍摄诀别镜头的时候,其他人就被剧组允许自由行动了。
而原夕暮好不容易抓到这个机会,立即拖着林怀恩,去剧组附近的树窟里,去拍摄一些剪辑时会用到的小场景。
而林怀恩一边守在她身边,一边就聊起了对沈万山这次反复重拍的一些看法。
“老爷子的偶像是《全金属外壳》以及《闪灵》的导演库布里克,我记得闪灵有一个镜头拍了一百多遍,就是为了让女主角体现出一种精疲力尽的质感。”
“而要不是这部电影本身就是档期有限的商业电影,老爷子怎么说,也会把所有镜头,都反复拍上十几遍,才给我们过。”
原夕暮一边说,一边想起了自己拍摄《向日葵之梦》的经历:“我的演技就是这么打磨出来的,向日葵之梦前后拍了整整两年,有些镜头因为前后身高差距太过明显,所以即便合格后,仍旧不得不在我演技成熟后,重新拍摄了一遍。”
“而在我之前,还有两位童星因为吃不了这个苦,冒着毁约的风险,停止了拍摄——而我之所以能把这部电影拍下来,单纯是因为我家的两位父母太疼惜钱,让我咬着牙坚持下来了。”
“所以《向日葵之梦》前后总共拍摄了五年?”
林怀恩有些吃惊地听着原夕暮讲述着当年的秘辛,大胆猜测道。
“加上准备期,一共八年。”
然而原夕暮摇了摇头,她的回答比林怀恩想象得还要夸张。
“这八年的时间里,老爷子就仅仅准备了这一件事。”
“所以我很庆幸自己在六岁的时候,就能遇到老爷子这样的老师。”
“有的人会用一辈子的时间去做一件事情,而我童星时的经历虽然璀璨,但和这些真正付出了整个人生的演绎者相比,我只不过是一位蹒跚学步的初学者,所以一旦没了童星光环的加持,就被打回了原型罢了。”
原夕暮专注地调整着镜头的角度,捕捉着远处一只搔首弄姿的花妖,这种名为兰花花妖的怪物裸露着身体,故意略带挑逗地向两人展示着身体。即便是林怀恩看了,都有点欲望勃张的感觉,更别说普通观众了。
但原夕暮只是静静拍摄着,也不知道是想用来剪辑什么东西。
然而林怀恩看着原夕暮的背影,忍不住摇了摇头:“但我觉得你的演技很棒,只是其他人的演技太差了。”
“太过突兀,本身就是一种演技差。”
然而原夕暮毫不犹豫地否认了自己的能力:“好的演技应该是能够带动他人,自然而然且收放自如的——”
说到这里,原夕暮突然看了林怀恩一眼:“就好比如你的表演,你虽然没有当过演员,但很自然而然地在关注所有人,并且配合他们的演出。同时你应该也有担任领导者与学习剑术的经历,缺少的只是一部分对镜头语言的理解与运用——但这些导演组与后期剪辑都可以帮你弥补。”
“最重要的部分是‘经历与体验’,然后才是‘想象’。”
原夕暮淡淡地说到:“‘美是真实的感性所化’,没有真实作为基础,它们就什么都不是。”
“黑格尔吗……”
林怀恩知道这句话的出处,许沁也将这句话定义为“美”的标准,奉为至宝。
并且将大部分不符合这个标准的“美”,称之为对人类欲望的简单刺激。
林怀恩虽然对此不敢完全认同,但也能理解,这正是艺术追求者,和普通人之间的差距。
前者追求一种更普罗大众的“文化”,而后者往往寻求的只是自身欲望的满足。
无论那是情欲,还是贪欲,抑或是暴力与权势。
还有赌博。
“相比之下,我的演技还是太自我了,我能够想象身临其境的自己会是什么样的人,却难以关注身边的环境与宏观的人际——比如说女官这个角色,如果让我来演绎的话,一定从一开始就做好了和反派同归于尽的准备,而不是等到所有人都远离之后,在自暴自弃中,突然表现出一种坚定的自我……”
说到这里,原夕暮突然顿了顿,有些羡慕地说道:“这一定是只有玛莉拉才能完成的表演。”
“……”
林怀恩听着原夕暮的说法,不禁有些沉默。
他突然意识到,表演并非如玛莉拉所说的,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与不擅长的,最后都脱离不了经历与真实所赋予自己的“本质”。
然后每个人能做的,只有接受它,再超越它。
而英弥玲,就在这一点上,遇到了困境。
。
“CUT!辛苦了,请演员过来集中一下,分析一下问题,再重新开始这一幕!”
导演助理大声呼喊着,让现场的演员围拢过去。
戴妃露出一脸的无奈,而英弥玲表现得也有些茫然。
似乎她还从未被人否定过那么多次。
而林怀恩与原夕暮回到拍摄现场时所看到的情况,就是这么一副景象。
“还没通过吗……”
这一次,即便是原夕暮都不由得有些吃惊:“本来我觉得以英弥玲的才能,最多半天的时间,也就能通过这一幕了。”
“她有些不在状态。”
然而回答原夕暮的,是一位让林怀恩有些意想不到的人。
名为“沐恩”的风行者王牌,皱着眉头,站在片场旁边,他回过头来,看了两人一眼。
“从之前的银针事件后,她就一直在恐惧着什么。”
白衣青年的脸上,面无表情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