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九玄门大殿。
秦弓依旧端坐殿中，虚九空躬身站立其下。
“屠烈死了！”秦弓的身子愈渐佝偻，容貌愈显苍老。
“门主，贫道说过，收取益州，虽有坎坷，然终究会成功。屠副门主为门尽忠，也算死得其所！”虚九空说道。
秦弓思考一会儿，说道：“尽忠吗？屠烈这人性格直，可也算是忠心耿耿，哎！......等取了益州，便开始计划吧！”
虚九空躬身说道：“是！”
***
屠烈亲征州府，武天曌并未同行，依令镇守紫水、五江二县。
五江县衙中，此时，他正暗自焦急。
燕明盘坐于一旁，闭目观想。
观想之中，那树高大挺拔，枝叶繁茂。
“这些日，修为又精进了不少，只是，按秘籍所述，那树高九十九丈，欲与天公试比高。终究，还有很长的距离！”燕明睁开双眼，心中暗自揣测。
“小明哥，师尊亲率三千五百九玄军，挥师州府。可不知为何，我心内，始终纠结难安。”武天曌忧心忡忡。
燕明沉思一会儿，说道：“屠副门主亲领三千五百兵，其中凝气境上千，宝筏境三百。青翼军虽有精兵数千，可单论凝气宝筏人数，却远远不及。按理说，胜多负少。”
忽地，燕明又问道：“那所余三县，紧邻苍州，却不知天王宗近况如何？”
“天王宗势力横跨三州，数月来，该宗与镇南侯所辖兵马恶战连连，如今已取两州之地，除陇州外，还有就是这苍州！”武天曌说道，“天王宗与九玄门历来交好，你是说天王宗……”武天曌思及此处，心中狂跳。
燕明叹了口气，说道：“大秦皇室，如今垂死挣扎，这州牧，非是愚顽之辈，必择良木而栖。他与九玄门，相争多年，终究有心结。反而和天王宗，并无瓜葛！如你是他，要降，降谁好呢？”
武天曌面色苍白，说道：“天王宗已据两州，若是那益州州牧，暗中投靠天王宗，天王宗的兵马再从苍州潜入州府，那师尊，岂不危矣？”
燕明说道：“这些都是凭空猜测而已……”
话未说完，燕明、武天曌皆心生感应，同时抬头，望向屋顶。
“来者何人？”燕明起身负手，暗运真力。
“你们两个小娃娃，竟然，能猜到我天王宗的谋略，啧啧……也算是了不起！”一道略带妖冶的声音，从楼顶上传来。
“天王宗的人？呵呵……不幸言中了吗？”燕明苦笑，他双足点地，身体拔空，螺旋而起，撞破瓦片，升于屋顶之上。
对面，一高瘦男子，负手立于屋顶，一头长发，随风飘散，一袭大红衣袍，猎猎作响。
那瘦长的脸，轮廓分明，又显阴柔。其俊美，还要胜过世间诸多女子。只是拥有这张脸的，却是一个男子，终究透着几分妖冶，甚至于诡异。
“你是燕明？啧啧……虽是小孩，相貌倒还端正，修为似乎也还不错。”
“可惜，本公子今天来这里，不是找你的！只是既然在此，性命也一并留下吧！”那妖冶男子说道，他进县衙后，暗中拿了一名军士，于县衙角落施以审问，知晓如今县衙内，乃两名少年主事，一为武天曌，一为燕明，各中相貌，也一一问明。
“性命等闲事，你有本事，来取便是。”燕明笑道。
“哦！似乎，你倒很看得开？”那人说道。
“不知阁下，又是何身份？究竟是李天王的儿子？又或是哪位太上长老的孙子？”燕明说道，对方修为高深，也许出身，并不平凡。
“本人孙无极，李天王的义子。武天曌呢？”孙无极说道。
“哦！阁下原来是十三太保之一，久仰久仰！”燕明曾混入天王宗盗经，除却独孤败人、陶小雪等人之外，与天王宗人极少接触，可也曾听说李天王麾下有十三个义子，个个天赋异禀，修为高深，人称“十三太保”。
“呵呵！你竟也听说过十三太保！”孙无极说道。
“十三太保吗？既然来了，今日之后，便只有十二太保呢！”燕明的双眼渐渐凌厉，杀气从浑身上下弥漫而出。
***
燕明拔身屋顶时，县衙内，同时响起刀兵相击之声。
武天曌施展仙禽九变，在县衙内穿梭。
随孙无极一同前来的，还有三人，此时正与县衙内的九玄军争斗。
那孙无极的三人，俱是宝筏境强者。县衙内，虽有数十军士，又有合击之术，且经燕明传授仙禽九变，修为不高，保命的手段却是一流。
饶是如此，依然死伤数人，横躺于地。
“擅闯县衙者死！”武天曌大喝一声，右手五指并拢为拳，似慢实快，朝一灰衣老者的胸口打了过去。
那灰衣老者左蹿右躲，可武天曌的拳，仿佛直指其心，拳意一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躲，既然躲不过，无可奈何之下，灰衣老者举刀横在胸前，武天曌的一拳击在刀身之上，拳和刀面刚一交接，灰衣老者的身体受武天曌拳力带动，如一个陀螺一般，旋出三丈之外，面色潮红，嘴角留有血迹。
武天曌也受刀拳相震的力道影响，后退三步，他一边后退，一边借力牵引，展开仙禽九变，左手成拳，又朝一蓝衣中年男子奔去。
武天曌又是一拳，蓝衣中年男子修为较灰衣老者弱，又如何避得开此拳，被一拳砸在肩膀上，摔到在地。
其后，武天曌马不停蹄，又是一拳，将另一虬髯大汉的肋骨，打断三根。
“这三人均已受伤，就交由你等扫尾！”武天曌说道。
他仅出三拳，用时不过片刻，就已将孙无极所带三人击伤，然后脚一点地，升腾空中，接着又是几个向前翻滚，如一只灵猴，跃上屋顶。
众军士修为不高，幸好身法灵活，又有合击之术，此时灰衣老者等人皆已受伤，要击杀乃至生擒，也非难事。于是纷纷说道：“大人放心……”
*****
此刻，燕明正与孙无极对峙，他的“人发杀机”已出，孙无极正凝神以对。
待武天曌翻身上楼，孙无极莞尔一笑，说道：“阁下便是武天曌？”
“正是！”武天曌双拳紧握，又问道：“益州州牧，可是已向天王宗投诚？”
“啧啧……益州州牧，如今已为我天王宗副宗主。”孙无极似笑非笑，双目凝视武天曌。
“天魔教的老巢，屹立关外，那法相寺和太平道，在南方虽有枝叶，可根基，依旧在北方。九宗之中，有五宗在南方。天王宗势力横跨三州，如今已有两州，那剩余一州也志在必夺。如再取了益州，便有四州之地，日后再徐徐图之。将来，总算也有一争天下的机会。再不济，也可表面称臣，受诏不拜……”燕明说道。
孙无极左手轻轻抚摸额头，嘴角轻笑，不发一言。
武天曌手掌虚空一斩，说道：“有我武天曌在此一天，你天王宗，休想占据整个益州！”
孙无极一阵狂笑：“哈哈，三教之主，尚不能号令天下，你以为你是谁？世事岂能随你意，恐怕你那师傅，此刻已身陨了吧……”
“混账！今日，便杀你祭旗！”武天曌拳意凝结，身法展开，人身瞬间飘忽不定，一拳轻飘飘打出。
武天曌根骨九两九钱，天赋惊人，此时所施展的仙禽九变，已达第三变。
燕明收了杀机，摇了摇头，正所谓人比人气死人，他日夜勤修，如今也不过是第三变。
*****
武天曌一拳奔来，在旁人看来，他这一拳看似若有若无，轻缓若舞。
可在孙无极眼中，其力道重若千钧，其速快如疾风闪电。
“意在拳先，这拳已算是入了先天。据说你的根骨，九两九钱，果然天赋绝伦。”这拳虽高明，可孙无极反而啧啧怪笑，似乎，越是碰到劲敌，他心内越是高兴。
燕明见到这拳，也心中暗思：拳之一道，炼气次之，炼形又次之。出拳之时，尤其注重神意内敛，志于清灵，不执着于形体。只有心中清静，神意方能返还先天，如此，才能使身中的真力，随着动作而自然流注。
“小牛的拳法，已初具神意，难道这就是那无字书所载的……据说那拳法，修炼到至高境界，即便三教之主联手，也未必讨得了好去。”燕明心中思忖道。
*****
“呵呵……避不开吗？只是，我又何须避？”孙无极嘴角露出一丝浅笑，闭上双眼，右手伸出一指，随意向前一点。
燕明心中一惊，暗道：“此乃归元指，这孙无极，修为已接近神而明之的地步，闭上双眼，绝非托大，而是以自己的心意，去感知小牛的拳意。
孙无极的修为，从真力和伐体的程度来看，也不过宝筏六、七重天。可是这实力，只怕和那些宝筏境九重天的高手相较，也不遑多让啊！想当初，方长老短暂回归锻神境，其整体实力，也未必比孙无极高明多少啊！或许，这孙无极还有压箱底的功夫，此时并未使出。”燕明暗道。
“砰！砰！砰……”
武天曌的拳，孙无极的指，眨眼之间，已过招数十记。
拳影、指影无数……
噼噼啪啪声不绝于耳，又过片刻，三百招已过。
“这究竟是什么拳法？”孙无极一边出指，一边问道。
“能杀你的拳法！”武天曌凛然道，他越战越勇，斗意高昂。
“这拳意，连我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人，都有些害怕！啧啧……果然是举世难寻的奇才，可是终究修炼日短，修为还是不够看啊！宝筏境一重天？还是二重天？倘若，让你再多修炼几年，又哪里还有我的容身之地！”孙无极说道。
“不和你闹着玩呢！我的冲天一指，你品鉴品鉴！”孙无极睁开双眼，目有神光，更显妖异，只听他一声高喝，左手食指，屈伸连弹，连续几指，弹在武天曌的拳头之上。
“噔噔噔……”武天曌连续后退数步，转眼已至屋顶边沿，右脚退后时，已踩在虚空之中。只要他左脚再退一步，便会跌下屋顶。
幸好，他的左脚仍在屋顶之上，并未摔落下屋。
他身体前倾，左右双拳向前虚空一击，右脚向前踏出一步，勉强稳住了身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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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然，你的根骨，举世无双！可是，若无虽死不悔的意志，百折不挠的决心，那也毫无意义！无非是辜负苍天赐予的这幅根骨而已。”孙无极又是一指，虚虚幻幻，竟是点向武天曌的眉心。
武天曌凝神静气，正待双拳相迎。
孙无极又哈哈大笑道：“我有剥骨大法，你的这幅根骨，便由我取走。将来，由我发扬光大，镇压当代，如何？”
“不知阁下，又是何等根骨？”燕明忽然身影闪动，双拳向前，身如一头蛮牛，砸向孙无极的背心。
终究，燕明还是担忧武天曌的安危，一身枯荣真力，尽数融入双拳之中。
背后破空声呼啸，孙无极眉头紧皱，不得不收回那点向武天曌眉心的指头。
“滚！”孙无极朝燕明喝道，一根指头，连续戳点在燕明的双拳之上。
拳指相接十余次，双方的力量惊人，在虚空中劈啪作响。
“滚？呵呵……在下根骨四两一钱，你可想要我的这幅根骨？”燕明脸上，露出嘲弄的微笑。
“你修剥骨大法，虽高歌猛进，可路途之上，必然伴随一路枯骨。那白骨老魔的下场，你可知道？”燕明昔年自觉根骨较差，也曾彷徨失措，曾在藏书阁看过一本杂记，杂记上说那剥骨大法，乃是千年前的白骨老魔所创。
那白骨老魔，生来根骨奇差，天封其骨，却给予其智。终于，他悟通了提升根骨之法，那便是依靠杀戮，取他人根骨，炼化入己身。
只是，炼化他人根骨的过程中，损耗极大，即使取骨八两，炼入己身后，也不过一、二钱。
如此一来，那白骨老魔虽一路向前，可也染下一身滔天的杀孽。
天不给予，他自取之。终于，多年后，在无尽的杀戮中，白骨老魔将自己的根骨，提升到九两九钱。他一身魔功，出神入化，睥睨天下，堪比神魔。
即便是当时的法相寺主持，见他杀孽过重，携降魔杵与他一战，也不过堪堪平手，被他遁走。
只是多年后，出了一位天生根骨九两九钱的少年。那少年原是遗腹子，其父正是死于白骨老魔之手，根骨被抽取炼化。
那少年入了太平道，苦修数十年，终于修至锻神巅峰，最终，与白骨老魔一战。
原来，真正的九两九钱根骨，和剥骨大法夺来的，还是有些不同。
真正的九两九钱，乃是天授，正所谓天生我材，必有所用。靠剥骨积累而来的根骨，终究来自掠夺，原非己身所有，用之，总有不顺畅之时。
大战至最后时刻，白骨老魔的九两九钱根骨，终于分崩离析，仅余原本的根骨，战败身死。
那真正拥有九两九钱的人，因其父死于剥骨大法，对剥骨大法深恶痛绝。
那时的他，已贵为太平道道主，又是此方世界第一人。于是，一声令下，毁去了剥骨大法的所有传承。
这孙无极，不知又是从何处，得来这失传千年的秘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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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明提及白骨老魔，孙无极身躯微微一颤，面色忽青忽白。
“想来你的根骨，也不太好吧？否则，又何须这剥骨大法？你说什么意志百折不挠，又说什么虽死不悔。倘若当真如此，又何须介意自己的根骨？大可凭自己，一路高歌猛进！人啊！总是不自知。”燕明冷笑着说道。
“混蛋！老子要剥了你的骨！”孙无极尖叫道，显然，燕明的话，已挫伤了他一向高傲的自尊心。
“小明哥！让我来！”武天曌走了过来。
“你的修为，怕是已在宝筏境七八重，我不过是宝筏二重。不过，你说你要剥我的骨，我又岂是引颈受戮之辈！”武天曌说完，双手微一划圆，一丝紫色真力，从他的丹田升腾，快速流入他的手臂和十指。
“事实很残酷！从你踏入县衙的刹那，便注定你此生的终点，就在这县衙......”武天曌冷冷地说道。
“哦！是吗？好大的口气！”孙无极又是啧啧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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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王斩！”孙无极目中闪烁妖异的红光，他红袖一挥，一柄雪白透亮的圆月弯刀，从中螺旋飞出。
这天王斩，乃是天王宗镇宗绝技，其地位，还远在冲天一指之上。这数百年来，不知有多少天骄，壮志未酬，死于这圆月弯刀之下。
武天曌口中轻念：“天时！地利！人和！我心！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我发杀机，鬼神不留！”他的拳头之上，紫气一闪而过。
同时，他施展身法，身影忽左忽右，所过之处，残影一片，堪堪避开那飞旋的圆月弯刀。
武天曌左拳先至，轰击孙无极的头部，孙无极手往上一抬，以冲天一指，挡住了此拳。
可拳中带有一丝紫气，出拳之时，竟隐隐有那么一丝蛟龙之威，其力巨大。
“咵”的一声，孙无极的指骨，竟然骨折。
一拳既中，武天曌另一拳又至，朝孙无极的鼻梁轰击而去。
孙无极指骨碎裂，来不及疼痛，赶紧举另一手格挡。
可是武天曌拳力之中，又“咵”的一声，掌骨碎裂。
“这是什么拳？”孙无极展开身法，后退几步。
“刚才说了，能杀你的拳！”
武天曌展开仙禽九变，如影随形，附身而上。
又是一拳，重重地打在孙无极的的小腹。
孙无极受创，横飞出数丈开外，又跌落下屋顶，喉咙一甜，接连吐出两口鲜血。
“这......这是......这是天子龙拳？不可能，你怎会有……”孙无极露出极度震惊之色，转而又是嫉妒。
“这拳法，和那天子龙拳，似乎有些相似？皇帝以天子自居，而那拳，惟皇帝以龙气可以修之。且仅能身授，不可言传。皆因龙气不可滥用，重则影响国本。是以，每一任皇帝，也仅仅将此拳传授给储君。
大秦太祖之后，每一任皇帝，对这天子龙拳，皆领悟不全，数代之后，早已残缺不全。那当今大秦皇帝，倘若有完整的天子龙拳，又有足够的龙气支撑，也许，那三教之主联手，也未必奈何得了他。
当今乱世，你拥有此功，只怕有着成龙之望……”孙无极忍受着指骨疼痛，从怀中摸出一张古铜色的符篆。
“只是，如今的天下，我三教九宗各有算计，你怀有天子龙拳，以那古之传说推断，只怕还是天授！三教九宗，又如何再容得下，另一个像大秦太祖那样的人物。你怀璧其罪，他日身死道消，不过是迟早的事情。呵呵……”孙无极一边说话，一边晃动手中的符篆，口中念念有词，转瞬狂风大作，他如一缕青烟般，忽闪忽现，转眼间出了县衙，稍后又在城外。
“这是传说中的神足符？”武天曌皱眉说道。
燕明、武天曌二人起身追赶，至城外时，燕明一边追赶，一边说道：“天曌，你乃主官，辖制二县，不可轻易出城。”
武天曌心急如焚，说道：“他已知我底细，不得不追！”
燕明说道：“据书中所言，那神足符的功效，也不过一时片刻。放心，交由我吧！即便追至天涯海角，我也取他性命。”
“好！一切就拜托小明哥呢！”武天曌思索一会儿后，停止追赶，返身回城。
*****
两个时辰后。
孙无极隐藏在一山林之内，此地，离那五江县城，已逃了三百余里，他见无人追来，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找了一颗大树，背靠其上，呻吟两声后，又从怀中摸出一小瓷瓶，翻找出几颗药丸，吞服入肚。
微一运使真气，小腹处传来一阵剧痛，“哇”的一声，吐出一口瘀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