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就说,如今府里头正使银子,叫他先把这一笔欠着,明年再补。愣是把韩林留下来给短工们发工钱的那一笔银子也给要了去。
才刚这俩人没来的时候,韩林还在心里暗愁,春上的工钱往哪里弄呢,谁想,这个事儿还没愁出个眉目,讨债的就来了。
虽说去年年景不至于坏到,家里饭食接济不上,但这也是个由头,总是人家见庄子里欠帐久了,一直不说还工钱这事儿,心里嘀咕,借口来讨债了呗。
再说,人家讨的又是正经的债,他也怪不到人家头上。
心下暗愁了一会子,和那两个妇人道:“如今才开春,府上呢,正忙着上京的事儿,一时也没空子理会这个,你们再等几天,等府里把这头忙完了,我往府里使春上的使用工钱的时候,把这事儿一道办了。”
见那两个妇人,脸色不怎么松快,韩林就笑:“叫你们自己说说,我在这头当了七八年的庄头,啥时候短过你们的工钱?”
那个年老的妇人,连忙赔笑:“那是没有。”
“这不就结了!再耐心等两天吧,春上我还指着你们做活呢,哪能不给钱,对不?”
这两个妇人只所以这会来讨债,却是听在田里做活的人说,好似姜家的庄子里,来了辆马车,应该是府里的主子来了,这才赶着过来了,家里日子紧巴是紧巴,倒还真没到吃不上饭的份儿上。
只是想着借着这个机会,赶紧把这笔帐讨回来。从前姜府可没有欠过这么长的时候,她们心里也不安心。
如今韩林把这话说了,春上又要使他们做工,两个妇人倒也不敢再纠缠,赔笑说了一通家里实是艰难,叫韩林别怪的话,和林婆婆一道出去了。
她们一走,韩林这是真愁上了,几下就把那后脑抓得跟鸡窝似的。
李冬生在庄子里做工年头最久,算是个副庄头,一见他愁,也跟着愁。
愁了一会子,李冬生就道:“韩大哥,这几天抽个空子,你还得进府一趟吧?”
韩林原先就是这么盘算的,可结果,还没等他去,五姑娘一行就来了。来就来了吧,老太太因此还要进京。进京就进京吧,干啥把大房的人都撇在家里?
这是花婆子闲话之余,和韩林家的透出来的。
说起来,姜家大老爷和大太太这夫妻俩,一个长子,一个宗妇,这要在旁人家,指定是家里最风光的那一房。
可在姜府,偏偏不是。
姜大老爷读书不成,姜大少爷读书也不成。偏姜二老爷读书好,二房的三少爷又是京里出了名的才俊。三房没嫡子,可三老爷也做了官,而且两个庶出的,看样子脑瓜子也灵光。
这儿子多了,十个指头自然就比出长短了。不巧,在姜老太太这里,姜大老爷这个长子却是最短的那一个。
姜大太太是个要强的,可她再要强,丈夫儿子都不给她作脸,这个强哪要得起来?
这一回合家上京,又没大房什么事儿,你说大太太那能不恼,她这一恼的,韩林这个时候去要钱,那不是上赶着找没趣儿呢。
可这个没趣儿,偏还就得上赶去找不可。
他哀声叹气地把这事儿说了,道:“要去,也得再等个十天半月的,等那头消消气再说。”
黑三却是想到去年六月里,云川县那边的刘庄头过来时候,说过的一件事儿。
忙问:“韩大哥,刘庄头说是大老爷有意要卖这庄子,是真是假?”
韩林一听就恼上了:“他就盼着咱这头不好,等看咱的笑话呢,你听他胡扯!”
见黑三脸上还有些疑虑,他就笑:“你知道府里现在最紧要的是什么事?”
黑三哪知道啊,大力摇头。
韩林就道:“嫁姑娘呗!”
二房的四姑娘到了年纪,三房的六姑娘也到了年纪,至于被发落到庄子里的五姑娘,原先还在数,现在倒不用提她了。
姑娘们出门子,总得备嫁妆吧。三房太太有钱,公中出多出少,大约也不在乎。
其实二房也有钱,毕竟二老爷做了好些年京官了,眼下官位也不低。可是二房太太时常哭穷,倒叫老太太倒贴了不少给她。这还罢了,去年年关,他去府里交帐的时候,还听人说,二房太太为着四姑娘的嫁妆,一把和府里讨三四万两的银子。
说到这儿,韩林就笑:“咱们府里的大姑娘,正经的长房嫡长女,出门子的时候,才给了多少陪嫁?听说是一万两不到。定了陈家的三姑娘,听说还没大姑娘那会儿多呢。可二太太那边,蔡家那头还没下聘,张口就要三四万两,回头蔡家一下聘,若是聘礼多了,咱这头就还得往上添。大太太哪乐意?”
这种时候卖庄子,不净是给二房送银子么?
“再说了,五姑娘即送到这边儿,老太太她们又要上京,大太太根本不沾另外两个房头的事儿,便是要卖,也得等老太太她们从京里回来,把五姑娘挪个地方,再卖不迟。反正这庄子,早一年卖晚一卖也没差!”
黑三等人,这才略略放了心。只不过因提到卖庄子,大家不免要愁一愁将来的去处,愁了好一会子,眼见天实在不早了,这才约定下午去姜薇那里做活的事儿,各自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