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卖马,坐在对面原本全神贯注喝着肉汤的瘦弱少年眼睛一亮,似笑非笑地看了老七几人一眼。老七刚回瞪过去接触他的目光,他就害羞一般垂下头,将脸埋在大海碗里继续喝着肉汤。他那粗犷的父亲还顺势在他头上一拍,口里骂道:
“小王八蛋,好好吃你的饭,瞎偷听什么呢?”
棚内的其他人包括那对老夫妇都笑了起来,这年轻小子恐怕是听到人家纳妾买房,自己也心动了。于是,众人的注意力又回到贩马这话题上来。
没有人注意到这时那小少年黑白分明十分清亮的眼睛狠狠瞪了他对面坐着的父亲一眼,那父亲厚实的肩膀竟然略微抖动了一下,像是被吓到了一般。
“过路的人里头,买马贩马的终究不算多数,但确实花钱都大方,想来是很阔绰的。”老头子说道。
几个汉子一脸恍然,旋即开始交头接耳聊了起来,但那话仍然一字不落地传入棚内其他人耳中。
“咱们也去贩马试试?说不定能走运呢。”
“一人带回两三匹马,也挣不到几个钱啊。”
“呵,你还想跟老财主似的赶一群马回来吗?”
“嘿,听说土奚律那边的大马场,一出手就是卖一大群马。”
“谁买啊?咱这儿谁要那种马。”
“老叔,你说说……”
话题自然而然转到了一次买成百上千匹马的大生意,便有人开口问那对老夫妇,有否见过那种成群的马匹被买回来的大场面,埋头在大海碗里喝汤的少年人听到这里眉头再次挑了挑,他的父亲背对着老七这群人的桌子,耳朵动了动。
老夫妇二人眉飞色舞地接了话,“昨儿个就有那么一群,黑乎乎的一大片压过来,地面都在抖啊。”
“好多年没见过这种场面了,啧啧,真是气派得紧。”
老七脸颊抽了抽,与身旁的同伴们互相交换了眼色,又胡乱敷衍几句便付了钱离开了。
临走之前他不经意瞟了那对父子一眼,男人在闲闲地剔着牙,少年人则两手抓着一根羊骨又啃又舔,老七在心里一阵嫌恶,多少年没吃过肉了。
他们离开食摊之后便下了官道,绕小路往回走。在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逐渐稀薄消散的晨雾之中时,随着啪嗒一声,一只羊骨被摔在桌上,那男人向老夫妇挥挥手,“多少钱?”
老头子看了那桌上一眼笑道:“三十文钱。”
男人听完啧啧两声站起身,扶着腰走到灶台前。
“牛叔牛婶儿,乡里乡亲的便宜几文嘛。就给算二十五文吧,好吧?”
这对老夫妇有些无奈地对视一眼,老头子点头道:
“也好也好,都是乡亲,往后常来。”
男人心满意足地从怀里掏出钱袋数了数,将钱递给老头子,带着还坐在桌前笑的儿子一同回去了。
牛老头看着老妻眨眨眼,“他们是谁?你认识?”
老妻摇摇头,“不是你认识么?”
牛老头摇头,“我也不认识,倒是他们怎么认得我们呢?”
在这村子里劳作一辈子了,乡里乡亲都是再熟悉不过的人,从未见过这对父子啊。
忽然,牛婶啊地一声叫起来,“我想起来了”,她对老头挤挤眼。
“你忘了,十多天以前老常家在土奚律当伙计的小三子回来了,带了一帮人在庄里住下,说是过些时候要去帮东家采买些粮食运回去卖。”
那对父子避开村落里的路走在没有人的田间小路,少年人还在扶着腰大笑,笑声清亮,还有些尖细,像个女孩子。
“哈哈哈哈哈,黄岐,那么点钱你还要跟人还价,你不怕人家识破我们身份啊。”
“小姐小姐,你小声些吧。”黄岐嘘声,一脸为难。
上午的日光终于穿透雾气,暖黄的亮光打在那浑身脏兮兮的少年身上,她面色白嫩唇红齿白,正是西南路军统帅林世蕃之女林宜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