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的竹林,静谧而安宁,就算偶尔有风吹过沙沙作响,也让人生出安逸舒适之感。
陈珞急切的脚步慢慢地停了下来。
喜欢海棠花,所以它漂亮的样子也是其中的一部分吗?
陈珞回到家中,生平第一次站在镜台前仔细端详自己的样子。
眼睛的确很明亮,鼻梁也算高,嘴角紧抿,显得有些严肃。要说有什么不同之处,也就是他长得比别人更对称,左边和右边一模一样,像印子印出来的。
这也算是漂亮吗?
陈珞并不是个会仔细观看自己长相的人,越看反而越觉得镜子里的模样有些陌生,并不是他记忆中的样子。
他记忆中,他是长得好看的,常常得到长辈和身边女眷们的夸奖,白白胖胖,稚嫩可爱,天真活泼,可现在,他眉宇间只有冷漠和疲倦,淡然和隐隐被压抑的暴戾。
他什么时候变成了这个样子?
陈珞不想再看到镜中的那个自己。
他转身在床上躺下,映入眼帘的是架子床床顶角落挂着的大红色织金祥云团花香囊。
长长的流苏上坠着颗翠绿翠绿的珠子,犹如王晞马面裙上钉着的花珠。
王晞也觉得他的模样好看吗?
他脑海里浮出她拿着千里镜,趴在假山石顶凉亭上看他舞剑的模样。
陈珞甚至可以想象得到当他腾空而起时她脸上的赞叹之色。
他猛地坐了起来。
不对!
王晞她说谎了。
永城侯府后花园假山顶的凉亭,就算是拿着千里镜,也不可能看清楚他在竹林里舞剑的样子。
要不然,永城侯府的后花园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不让人住了。
他还记得他小时候,那些女孩子最喜欢到永城侯府的后花园里玩了,就是以为可以看到他住的鹿鸣轩。
后来大家发现只能看到一片丛林掩映的翘檐灰顶之后,这才慢慢地没再惦记着永城侯府的后花园了。
王晞这是在扯谎骗他,安慰他吗?
陈珞在屋里走来走去,心里像有只猫在抓似的,片刻也没办法安静下来。
那王晞说他模样好,也是在骗他啰!
他脑海里一个声音在说王晞不是那样的人,她那么率性,又不揶揄他,没必要这么做;另一个声音却在说,她就是这样的。商贾的嘴,骗人的鬼。她虽不是商贾,可受家里的影响,胡说八道的张口就来,完全是家风。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她就哄骗他的时候多。
别以为他不知道。
嘴里说的不知道多好听,可眼睛却雪亮的,没有半点迷茫失措。
陈珞想着,开始心浮气燥的。
那王晞到底有没有偷偷看他练剑呢?
陈珞推开了窗户。
月儿如银盘,正高高地悬挂在中天,照得院子里亮敞敞的,玉簪花一簇簇的,花瓣儿更显白净,挡住了旁边的青石垒成的花钵。
陈珞心头一震。
他怎么忘了,如果王晞趴在常和他见面那株柳树下的墙头,不仅可以看见他舞剑,甚至可以看见他穿了什么颜色的衣裳。
如果再有个千里镜……
“真是蠢爆了!”陈珞在屋里来来回回地一面踱着步子,一面喃喃地骂着自己,“明明知道她嘴里没有一句真话,怎么就还相信她是在永城侯府后花园的假山石顶的凉亭看见自己的呢!她分明是在她住的院子里发现的。说不定就是趴在墙头偷看的时候发现的……”
想到这里,陈珞身子一僵,停下了脚步。
如果真是这样,那,那个在永城侯府里窥视他,被他射了一箭,还插了把刀警告的人,就是王晞了!
“真是太蠢了!”陈珞嘟囔着骂着自己,毫无形象的瘫坐在了罗汉床上。
所以王晞才会出现在他母亲的寿宴上,所以那把九环大刀才会莫名其妙的不见了,所以他们才会在小树林里遇见。
亏得他们还都觉得欠了她的人情。
她分明是去做坏事还得了好!
这个王晞!
陈珞咬牙切齿。
居然敢拔了他的刀向他示威!
看他怎么收拾她。
陈珞想着,以为收拾王晞应该是件很简单的事。但他思来想去,竟然脑子里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用什么办法好收拾她。
打肯定是打不得的,小姑娘家,他是什么身手,不说一手能提三十石的石锁,就是轻轻推她一下,估计她也受不了。男人打女人,也太懦弱,太不是个人物了。
骂,说深了两人之间的交情岂不是要断了。说浅了……他想着她那张小嘴,没事的时候她都能吧啦吧啦地自顾自地说一通何况有事的时候。
他未必就能说得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