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道声音娇媚带笑:“不如想想实际的,今儿要是被府上来得那位大人物要是看中了,不就山鸡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嘛。”
“痴心妄想,外头来的大人物能看上这里的歌女?”又是一道声音,只不过没好气。
“那可不一定,姐妹们别的不行床上功夫还是可以的,没准就让人惦记上了呢?”
说罢又是一阵笑闹。
秦照照不可避免听到这奇怪的故事走向,她抬手遮了遮自己不停抽搐的嘴角,找了个借口想溜出去。
没成功,那带头的舞女像是一直盯着她似的,托着下巴冲身边同伴抬眉,然后拍了拍手:“来,给小妹妹上个妆。”
这样的干净,真的许久不见了,领头舞女心下惆怅,有那么一瞬间想起来自己两三年前的样子,再看秦照照的时候目光不自觉带了怜悯。
这城主府永远有人进来,永远有人在染缸里死去活来。
就那么一瞬间的迟疑她警告斜了一眼旁边想说话的另一个舞女一眼。
那舞女刚要说这人有点面生收到这一眼就咬了咬唇,把差点说出口的话吞了回去。
还是不要惹上月柳为好。
秦照照僵在原地,默默在她们注视下后退了一步,哭丧着脸不动了。
她在嬉笑中缩胳膊缩着头被推到一张椅子上,还没等第一个人下手就死死闭上了眼睛。
她这一副任君处置的样子逗乐了不少人,又是一片哄笑。
秦照照:生无可恋。
一直到宴会开始秦照照都没找到机会溜出去,她忍了又忍还是元参苦口婆心的叮嘱生了效。
见机行事。
只能等这舞跳完了在想办法,穿着这身衣服太容易被注意了,单独在城主府里逛还容易迷路。
秦照照深吸一口气带上大红色面纱,挤出一个笑容一步三晃跟在了那队舞女最后。
跳舞这玩意儿,不难吧?
秦照照无比庆幸从长岭刚刚回到秦家的时候赶鸭子上架被逼着学了四五年,好歹简单的东西没忘。
她想到秦家情绪又有些低落,转移注意力打起精神观察周边环境。
这座城主府无比奢华,秦照照暗自咂舌想着付屠到底是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又觉得仅仅是百姓那里根本拿不出这么多真金白银。
亭台楼阁水榭一样不少,假山真花绿植流水,其中一座假山上竟然大喇喇放着朵重瓣金莲,栩栩如生。
不停有下人从她们身边经过,手上都端着盘子,秦照照扫了一眼,各色珍馐野味精致糕点摆放在莹白瓷碟中,色泽诱人。
这条通往迎客殿的长长蜿蜒石子路旁是不同品种名贵怒放春花,生机盎然。
天高皇帝远,更何况这地方都不知道到底是哪个皇帝管。
秦照照幽幽叹了口气,想起来清贫的清水村和城门口乞讨的人心里五味杂陈。
她快步跟上前面的舞女,视线规规矩矩落在对方旋开的裙角,发现上面绣着灵动蝴蝶,走动间裙裾飞扬,那些蝴蝶图案便展翅欲飞,栩栩如生。
迎客殿。
这大殿修的就像是缩小版的朝堂,主位后的墙壁上是整块壁画。下面台阶足有两人高,平缓而上,台阶上铺着黄褐色的皮毛毯,两边站着露腰露肩脚上挂着银色手镯的侍女,一眼望过去像是片片香风彩云。
殿中有人在吹箫抚琴击鼓,乐器声音靡靡,钻进人耳朵里一股粘腻的触感,似乎就有香肩半露美人顺着乐声在耳边吐气如兰,半边身子酥麻又颤栗。
付屠半卧在上首,眼神露骨放肆胶着在殿上打扮露骨妆容夸张的歌女身上,咂了咂舌跟着摇头晃脑十分满意。
他四十来岁年纪,眼下因为过度纵欲和荒唐生活生出很重的青黑色眼袋。身材中等偏胖,坐在高座上像只充满气的癞蛤蟆,四肢短小且头大,眼珠子外凸,眼白多。
下首两排低矮桌子一直摆到大门口,坐满了付屠的左膀右臂,他们其中有盯着跳舞的舞女举杯吃菜的,也有左拥右抱对身边美人上下其手的,着装都非富即贵。身后是点亮的冷色灯火,将整个大殿照得如同白昼。
露出的开阔场地上赤脚舞女踩着鼓点翩翩起舞,眼神勾魂魅惑,高束发髻露出光洁额头,额头上是连接的幽紫色配饰,千篇一律露腰露肩,半遮不遮轻薄纱衣。
酒肉池林,琴声淫靡不绝。
“好!好!今儿都有赏!”
付屠激动得连连拍手,视线就没有从为首那个小麦色皮肉胸前大敞的美人身上挪开过。他一开心下面不少根本没看歌舞的人赶紧跟着附和,一时间殿中赞美之声不绝于耳。
“跳得真好。”
“可不是吗,这回城主挑的人各个细腰长腿。”
“来来来我敬城主大人一杯。”
……
付屠在赞美声中愈发飘飘欲仙,喝了酒后的脸色涨红,他像是想到什么,挥了挥手让这批美人儿下去,侧头大着舌头语调含混问一边雪衣不染尘埃的年轻公子:“怎么样,大人可有看得上的?”
太嘈杂了,根本不知道对方能不能听见自己声音,于是付屠还特意加大了音量。
见没有回应,他目不转睛盯着对方那张美如画的脸,毫不顾忌色眯眯:“我们这儿不比正经地方姑娘,一个个都是尤物,别看这冰清玉洁样子,私下里功夫可好着,啧……”
他话里暗示意味浓重又下流,目光好歹换了个位置,只不过同样不怀好意。
要不是那人提醒他来人动不得他还真想大着胆子试试,美人身下死做鬼也风流,何况是这样等级的美人。
瞧瞧那一身皮相,顶尖货色。
叶池抱着长刀立在姒郁身后,被阵阵不同的胭脂水粉味熏得鼻间一痒,付屠的话每个字都传进了耳朵里,他眼神厌恶抬手捂住了口鼻,然后低头看了眼姒郁。
姒郁垂头,冷白如玉手指搭在银酒樽上,神色淡漠,看不出在想什么。
叶池陡然有种奇怪的感觉。
这里像是沸腾的罪恶之城,混杂着贪欲和色情,而白衣如堆雪公子静坐其间,冷眼袖手无悲无喜,情绪都轻得像一片绒毛。
从前他至少能在对方身上察觉到不耐。
叶池紧了紧手里弯刀,刻意弯身在姒郁身边,压低声音:“公子,直接拿下还是再等等。”
姒郁在走神,他听见声音缓慢抬眼松了酒杯上的手,低柔:“再等等。”
叶池退回去,注意到上首赤裸裸不加掩饰的恶心目光心里作呕。
他隐约从传闻里知道眼前这人荒唐举动,男女不忌人数不限。
真想把他那死鱼眼珠子扣下来。
又一波舞女身姿盈盈上来了,叶池扭过头,有那么一瞬间的绝望。
这都今晚第几波人了,有完没完。
同样绝望的还有滥竽充数硬着头皮上来的秦照照。
她们这队和上一队舞女擦肩而过的时候秦照照才发现对方肤色都偏深,而且高眉深目,是典型的东胡人长相,相比之下自己所在的队列露在外面的肤色都嫩白如雪。
她面纱之下那张脸哭丧着,一闭眼破罐子破摔地想速战速决。
月柳领头,她双手高举在头顶,面上带着勾人心窝笑意,踩着鼓乐旋转身子。随着拉高的动作一截蛮腰几乎完全露在空气中,只不过因为系在肋下的银饰仅能窥见被遮挡的部分春色。
以她为首,身后所有舞娘开始一个接一个旋身进去,被编成辫子的青丝发尾坠着细细金珠,随着大幅度的动作在空中划过漂亮长弧。
她们踏进殿中的时候空气中静了片刻。
蓝州城地处南羌和东胡交界之处,东胡人居多,因此大多数女人生来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而少数细腻白皮的美人儿都在城主府里——付屠是南羌人,自然倾向后一种,平日都藏着掖着,这回可真是下了血本。
毕竟物以稀为贵嘛。
看来他身边设座的那位大有来头,坐在下首众人交换了眼神,彼此都清楚得把人供着。
秦照照眼前是大片的光,她被激得眯住了眼睛,全神贯注跟上动作,心里祈祷不要露馅。
叶池耐着性子再次往舞池中看了一眼,下一刻面色一震手里长刀脱手,在落地前又被捞了回来。
习武之人眼明手快,那群舞女又刚好走到主位下首,叶池清晰看见最后一个舞女和那双隐在妆容之下轮廓熟悉的眼睛。
比以往任何处心积虑想要接近的女人都要像。
他心里警铃大作,迅速抬眼注意付屠的一举一动,不错过那张满是横肉脸上每一个表情。
没什么异样,依旧像一坨砧板上瘫软的肥肉,靠在身边美人儿身上目光痴迷享受。
叶池静下心来,黑刀出鞘一寸,不动声色前移两步挡住了姒郁左侧视线。
满堂尽是雪白光线,照明的夜明珠和灯火混在一起,营造出别样的风景。微风从殿门口吹进来,吹开窈窕舞女面纱一角。
很美。
无论是脸还是腰,还是圆滑凝脂的肩。
殿中众人屏息。
姒郁轻抬眼睫,指尖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