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国家安全部门工作人员当然懂得保密条例,他以“私人身份”向“始皇特战小队”讲这些东西,未尝不是代表国家安全部门,向燕破岳他们这批身经百战而且伤痕累累的共和国守卫者做一个交代:“我们刚刚收到情报,全世界二十多个国家的四十多个激进恐怖组织,在土耳其聚首。他们试图在五年时间里,组建一支正规军进行捣乱!”
一直待在军营里,鲜少与外界接触,这一两年时间,更是以原始丛林为家的燕破岳他们,直到这个时候,才知道境内恐怖组织竟然已经嚣张至极!
“你们是打得挺惨,但是在这一年多时间里,你们死死卡住了金三角地区向中国境内运输毒品和武器的最大通道!先不说这种壮举让中国少了多少瘾君子,单说中国境内的恐怖组织,他们至少因为你们损失了百分之二十的活动经费和百分之六十的武器来源。”
说到这里,国家安全部门的工作人员丝毫没有掩饰对“始皇特战小队”的尊重,沉声道:“‘始皇特战小队’功在当代,你们不断在原始丛林中四处转战,不但打寒了毒贩的心,更让境内那些试图分裂国土的恐怖组织真正知道了中国军队的可怕,让他们再不敢吹嘘自己的强大,让他们的发展计划受到了致命重创!已经创造出这样的奇迹,别说三天前你们打赢了,就算你们打输了,眼睁睁地看着对方逃走,又有谁敢小看你们,又有谁敢说你们不是英雄?!”
在场的所有“始皇特战小队”成员听到这里,都深深地吸着气,对着面前这位已经违反安全条例,向他们透露出太多内幕的工作人员,齐刷刷地敬上了一个认真的军礼。
死者已逝,如果人死如灯灭,那自然是一了百了,但是如果真的烈士有灵,听到这样的评价,他们也可以含笑九泉了。
七天之后,天空飘起了细细的雨丝。
整支夜鹰突击队二千多人,静静站在烈士陵园前。二十二座墓碑,整齐地排成了一行。洁白的花圈,红色的国旗,形成了最鲜明的对比。
就是在这一天,燕破岳他们第一次看到了队长权许雷那白发苍苍的母亲,只有四岁的儿子,还有那个静静站在一边,长得并不是特别美丽,却气质恬静,让人一看就心生好感的妻子。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组合让燕破岳想到了电影《高山下的花环》中梁三喜的家人。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中国经过几十年的发展,无论是军事科技还是经济,都得到了飞跃式提升,权许雷又是特种部队中的少校军官,无论如何,也不会出现电影中梁三喜的母亲用抚恤金加卖猪的钱凑在一起还债的画面。
老人伸出她如树皮般干枯而满是皱纹的手,颤抖着轻抚着墓碑,她渐渐泣不成声,直至抱着墓碑放声哭号。老人的嗓音沙哑得厉害,更透着发自内心的浓浓悲伤,豆粒大小的泪珠更不停地从她那刻满时间印痕的脸上淌落下来,她不停用手拍打墓碑,似乎想要用这种方法,让自己的儿子能够重新睁开眼睛。
“我的儿啊,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娘老了没人送终没啥,你的小子,才四岁,才四岁啊……你从小就没了爹,别以为娘不知道,村子里的人骂你是没爹养的野孩子,你天天和他们打架……你比谁都清楚,没爹的孩子有多苦,你怎么忍心让你的儿子也从小没了爹?!”
在墓碑上,相片中,权许雷脸上露着一个淡淡的微笑。
他可否知道,自己白发苍苍的老母亲,正在他的墓前泣不成声?
他可否知道,自己那个只有四岁的儿子,因为奶奶的哭泣害怕得跟着一起哭泣起来?
他可否知道,他的妻子,那个温柔而恬静的女人,眼睛里的悲伤与坚定?
雨,如发丝,细细密密,带着一股清冷的寒意。山风阵阵,吹拂起了四周的万株大树。又有多少人知道,在这片鲜为人知的世界中,共和国的守卫者正在为他们的英雄送行?
清脆的枪声响起,可是又有多少人能听到这为烈士而鸣的礼枪?
其貌不扬的女人走上前几步,站到了权许雷的墓碑前。她直直凝视着权许雷的眼睛,低声道:“我会再找一个男人嫁了。”
以遗孀的身份,对着刚刚战死的丈夫和哭得泣不成声的婆婆说出这样的话,猛地听上去,真的是太过无情。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落到了女人的脸上,但是她却依然平静:“这个男人,可以没有多大本事,可以没有房、没有车,但他必须忠厚老实,愿意接受我们的孩子,和我一起奉养你娘。”
说完这几句话,女人伸手搀扶起了白发苍苍、嘴唇都在轻颤的婆婆,用手帕帮婆婆擦掉了脸上的泪痕,又招手让四岁大的儿子跑过来。儿子聪明地抱住了奶奶的大腿,这种血缘相关的亲密,加上赤子没有任何掩饰,也不会有任何虚假的依恋与喜欢,终于大大冲淡了老人的悲伤与绝望。
子孙三代人静静地站在一起,山风吹拂起了他们的衣衫和发丝,带动了烈士陵园中那一株株万年长青的松柏和那一排长长的墓碑,这组成了一幅燕破岳这一生都不会忘怀更不敢忘记的画面。
三天后,权许雷的家人离开了。他们并没有带走权许雷的骨灰,用白发苍苍的老母亲的话来说,权许雷一辈子都把时间和精力放到了军营里,他葬在烈士陵园,有那么多战友和兄弟陪着,比把他带回家更让他开心。
他们带回去的,是属于权许雷的一枚特级军功章,以及权许雷曾经穿过用过的物品,他们会在家乡为权许雷建起一座衣冠冢。
在他们离开的时候,天空依然阴霾,“始皇特战小队”所有成员都静静地站在军营大门前,目送载着这祖孙三代的汽车离开。直到汽车驶出了很远很远,都没有人挪动脚步。
就是在这死一样的寂静中,又有一辆汽车驶进了军营,透过车窗,可以看到坐在里面的人手臂上已经戴起了黑色臂章。这是其他战友的家人闻讯赶来了。
有些战死者的家属来得早,有些来得晚,在一个月时间里,“始皇特战小队”那已经空旷的宿舍和军营,注定会被悲伤与哭泣填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