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奉舜女子监狱刚到九点半,距离董律师说的释放时间还有半个小时。
由于仲安妮现在处于保外就医中,不能轻易出现在人前,高师傅便将车停在能遥望监狱正门的一颗树荫下等候。
这一等就是一个多小时。
就在司华悦以为消息有误,准备给董律师或者顾颐打个电话核实一下具体时间时,监狱电闸门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三个人。
“余小玲?”仲安妮先看到了,她有些不确定地说:“华悦,你快看看那个人是不是余小玲?”
余小玲跛着一条腿,头耷拉在胸前。
一直到走出电闸门她才费力地仰起脸,带着渴盼看向门外空旷的马路。
车里的司华悦和仲安妮这才看清那个被狱警搀扶出来的、满脸是伤的人是余小玲。
如果不是知道余小玲今天出狱,司华悦和仲安妮绝难认出这人是谁。
关键是,她身上穿的并非是当初司华悦来会见时带给她的那身新衣服,而是一套明显是别人丢弃不要的旧衣服。
搀扶她的两名女狱警,其中一个司华悦只觉得眼熟,而另外一个竟然是入监队的监区长金萍。
出狱快一年了,来过监狱也有个五六次了,这还是第一次见到金监区长。
而今天是周日,记忆中,金监区长逢周六、日从不值班。
金监区长是五年前从别的监狱调过来的,为人很正派,对司华悦一直不冷不热的。
但对负责打扫卫生的余小玲挺好。
入监队里的留守犯人基本都是家里有关系才得以留下的,大多是经济类案件的犯人。
像司华悦和余小玲这种暴力型犯罪的人基本都被分到下面监区劳动去了。
先前说过,余小玲是姜副监区长从下面监区要来的,是入监队所有留守犯人里,唯一一个被家人抛弃的犯人。
由于她性情木讷不谙交际,在入监队里像一个隐形人,除了司华悦,没人愿意主动搭理她。
但也因司华悦的关系,没人敢主动招惹她。
“你待在车上别下来。”对仲安妮叮嘱了句后,司华悦打开车门疾奔过去。
近前,她愣了下,旋即眼中闪过一丝冷厉。
余小玲脸上的青紫淤痕非常明显,左眼、鼻梁、嘴唇,甚至两只耳朵都是肿的,仅右眼还算完好,能勉强睁开视物。
见到司华悦的身影,余小玲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又看向远处的那辆车,以期能见到她盼了十二年的亲人。
而金监区长在见到司华悦后,很是意外,“司华悦?”
在余小玲出狱前一天,金监区长曾问过她是否有人来接她。
余小玲的家人现在死的死,抓的抓,她的父母和已经被捕的弟弟都被关押在看守所,当初备案的联系电话是她母亲的小灵通。
如果没人来监狱接她,她可以申请监狱派车将她送到车站或者距离监狱最近的公交站点。
余小玲拿不准司华悦能否来接她,倒不是她不信任司华悦的为人,而是担心司华悦不能及时得到她出狱的消息。
所以,她没有告诉金监区长司华悦会来接她,只含混不清地说了句:可能会有人来。
监狱里的犯人在服刑期间跟别的犯人关系再好,也绝少有出狱后回头来见甚或来接狱友出狱的。
尤其是刑期长的犯人,出狱后与社会严重脱节,自顾不暇,哪里还会顾及当初的狱友?
“金监区长,我来吧。”司华悦的语气冰冷疏离,伸手想从金监区长手里接过余小玲的胳膊。
却没想到那个让她感觉眼熟的女狱警先放开了手。
幸亏司华悦反应快,将失去平衡的余小玲一把给环抱住。
“这是怎么了?被谁给打成这样的?”她横了眼那个女狱警,看向金监区长。
“你也是在监狱里待了十年的犯人,怎么可能会不知道监狱里不允许犯人打架?”
金监区长刚准备张口解释,那个女狱警却抢先回道:“是她自己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去的。”
这个女狱警冷嘲热讽的话让司华悦忍不住想起了死去的袁木。
她冷哼了声,看向那个女狱警,语调沉静地反击道:“正是因为我在里面待过,我才会问是被谁打的!”
接着,司华悦语锋转厉,凛然自威的目光里透着警告:“同时,提醒你一句,我已经不是犯人!”
待了十年的犯人,和待了十年的人,本意上有着很大的不同。
司华悦已经出狱,再提往事,该用的是后一句,而非前一句的犯人。
那女狱警嗤笑了声,故意整理了下自己的臂章,弹了弹上面的“警察”两个字。
似乎是在提醒司华悦,她们之间身份上的距离和差异。
对她这个举动,司华悦感觉幼稚而又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