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这是说得哪里话!若是为这么个顾虑,依我看,不如对外诓说家中母亲卧床须得请太医诊治……自古以来都有讳疾忌医,女子闺帷更艰难,恶疾无疑是刀枪剑戟,传扬出去外人难免众多猜测,怕是对姐姐的名声不好!”
淑然见嘉月方方面面替她如此细心周全,心头大为感动,目中渐渐浮出一层水色微光:“妹妹,我,我……”
“姐姐别担心,我与王爷说一说,想是他会答应的。”她稍一转念,岔开话题灿然笑道:“近日京城里可有什么热闹事,姐姐快说给我听听,我日日只忙着整顿事务可闷得慌了。”
淑然心中一热,自然承她心意,点了点头,含笑道:“说起来,倒是有一桩。前不久,谢家刚办完一桩喜事,他家谢子桓求聘了刘家小姐刘玉珠为妻,刘玉珠是家中独女,她母亲又是昌平伯府的嫡长女,冲着这份面子,左近人家的官眷贵家娘子都去了。”
嘉月微一愣,刘玉珠?恍惚间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脑中渐渐浮现出刘家小姐目下无尘,自视甚高的一张模样来。
“昌平伯府的嫡长孙女,许配给无权无爵的七品武官,他家也肯?”
这般娇身惯养的掌上明珠,自然是挑了又挑,捡了又捡,门当户对的勋贵子弟多如牛毛,又怎会独独瞧中了这样人家?
淑然笑了笑,“一开始也是不肯的,只是刘玉珠铁了心要嫁,三日一小闹五日一大闹,不管谁去劝说都不肯听,刘大人被气的狠了,只撂下一句‘日后苦也好甜也罢,都由她一个人担着’,便也同意了。”
嘉月也起了好奇:“这刘家小姐养在深闺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为何会对谢家公子这般执意下嫁?”
淑然自是明白她所指,旋即说明:“这说来也巧,就在几个月前刘玉珠随家中母亲去国露寺,礼完佛后在寺里逛了一圈,谁知竟迷了路,又中了暑气,身边的妈妈有事在身都不在,只几个小丫头年纪小,不顶事,急的团团转,多亏了谢家公子碰巧遇上了,遣了人去找她家人,又怕唐突了女眷便又请了方丈陪同,送了刘玉珠去禅房歇息。刘家对谢家公子感激又感激,刘玉珠醒来后难免有了些才子佳人天缘凑巧的心思。”
嘉月一笑,“可见是天定的缘分了。”
淑然点一点头,笑着说道:“正是如此,不日后谢家公子主动登门拜访,说是对刘玉珠惊鸿一瞥,已是倾心,期期艾艾地流露出求娶之意,刘大人脸色一沉便要发作,碍着救命恩情便敷衍过去了,本以为这事就此揭过了,哪知刘家小姐听闻后大吵大闹执意要嫁给他……如今京城里都道谢家公子对她一往情深,令人羡艳呢。”
嘉月戛然敛了笑意,神色微变,淑然见她神色不对,问:“怎么了?”
只听她缓缓道:“若我说,当初谢子桓对我说过一模一样的话,姐姐可信?”
淑然愕然,心内震惊,回神道:“我信。”又想一想,“那,那她对刘家小姐的情意……都是假的?”
嘉月默了默,“只怕是。”又将当日登门之事细细说与她听。
她的心头似被泉水涤荡而过,一下清明。现下细细想来,自打谢子桓登门流露出求娶之意,母亲对谢家的热情明显下降了,诸般种种,大略心中也是看得透彻,早有章程了。
淑然在一旁听了,思索片刻便了然了,她冷冷一笑:“什么倾盖如故,情深几许?我看他不过是为了能够享着尊荣,做副深情样子罢了。”
谢子桓登门流露求娶之意,极力想促成这门亲事,原是有缘由的,若有容家这么一个姻亲在朝中守望相助,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这般看来,倒也说得通了!”淑然心头恍然,面上微露出忿然,“你想,这门亲事于谢家而言,端的有裨益。谢家武将出身,又无实权,而我朝自来便是重文轻武,武官见文官低三级,他家是想借着这姻亲攀附个清贵世家大族,即可入清流门第,又能形成盘根错节之势,在朝中更能站稳脚跟罢了。”
嘉月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世代荫袭的武官家族,本就难与清流文官搭上关系,正如清浊两道,界限分明,如今谢家想借着姻亲之事脚踩文武两道,左右逢源,家族便可长盛兴旺。
淑然看了她一眼,叹道:“还好你当日警觉,未曾轻信,这竟也是个喜好富贵权势之人。婚姻之事事关终生,却不是几句好听话就能敷衍过去的,他如此费心筹谋,使计牵线搭桥博富贵,这般做派,终究坏了礼义道统了……”说罢微微叹口气,目带不忍:“听说那刘家小姐,家世好脾气大,这才成亲没多久,日日斗气使性,时日长了,怕是夫妻情分也都没了。”
嘉月嘴角浮出一丝笑意:“倘或真为了攀附岳丈家的势力才求娶,便该有伺候大家千金的准备。”
淑然明白她的意思,不禁微微点了点头。
万没想到,谢子恒竟如此心机深重,前思后想筹谋策划,不动声色早早地算计上了她,更是没想到,他野心极大,攀附容家的心思落空便又生一计,又攀附上了刘家。只是这谢家虽比不得那些权贵勋戚,烜赫人家,可在京中也是摆得出体面的,何至于如此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