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曹氏这份热情过度的寒暄,一直是浮在空中的。白白问了许多话,却并没有留给李桐回答的空儿。
李桐笑了笑,等曹氏一口气问完了,一直说到要留李桐在家吃午食,李桐才淡淡地说道:
“家里一切都好,爹娘身子很好,珠姐儿也很懂事,嫂子勿要挂念。”
曹氏竟是连往屋里让一让的客套都省略了:“那五弟你今儿个来是……”
“嫂子,我是送爹娘来的。还是让爹娘跟你说吧。”
李桐掀开了青布车帘子,老两口儿慢慢悠悠地先后下了车。
李云心最后一个跳了出来。
曹氏顿时有种谎言被戳穿的尴尬和心慌,惊得眼睛都瞪圆了:“爹,娘,您二老怎么来了?”
看到李云心下了车,就更是迷惑不解:“怎么心姐儿也跟着来了?”
“大伯娘安好。”
李云心没有直接回答曹氏的问话,而是先站定,像个小大人一样行了个福礼。
曹氏看着李云心落落大方的模样,却忍不住觉得有点儿堵心。
她直觉地认为,这死丫头上门,一准儿没好事儿。
前些日子被李云心正面硬怼的记忆,瞬间翻涌出来,让曹氏顿时觉得头也疼、胃也疼,浑身上下,哪儿哪儿都不舒坦。
李云心笑道:
“大伯娘,还没来得及跟你说一声儿,今儿个我们是送我哥来书院的。这不我爷我奶想烨哥儿了,就顺道过来看看。”
李烨作为老李家重孙子辈儿的头一个,自然是深得二老喜爱的。
曹氏自觉找到了理由,却笑着婉拒了:
“烨哥儿刚睡了,这会儿不好见风,待会儿等他睡醒了,爹娘再看吧。”
只是,想到李云心刚刚说的话,曹氏还是忍不住觉得有几分疑惑:
“文哥儿回老宅了么?啥时候的事儿?我咋不知道呢?”
老太太乔细妹看着曹氏,微微一笑:
“不是文哥儿。
文哥儿课业繁重,哪里有那闲工夫回老宅?
是贤哥儿。
我看贤哥儿这孩子,既孝顺又聪明,是个好苗子,就送他来镇上念几天书。
我倒是也不指望他将来能有什么大出息。反正,能认得几个字儿,看得懂城墙上贴的告示,别做那睁眼的瞎子便好。”
这一席话,说得曹氏的脸色,瞬间就难看起来。
老太太这是什么意思?
一个庄户人家,要供养一个读书人,得举全家乃至全族之力!读书进学,这是多么奢侈、多么高贵的事!凭他什么阿猫阿狗,都想要读书?
再说了,老李家有文哥儿一个读书进学的,难道还不够么?
莫非,老太太这是在跟她示威呢?乔细妹莫非是在故意明晃晃地狠劲儿打她的脸呢?
还是说,老太太在哪儿发了一注无主的横财?
曹氏的眼神儿扫过那辆蒙着青布的驴车,想想也是,若非发了横财,哪里置办得起驴车?
曹氏的语气,瞬间热情起来。
那隐忍的、扭曲的脸色,配上假模假式的热情语气,李云心顿时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在往外冒鸡皮疙瘩。
等到老太太乔细妹说明了来意,曹氏却露出了个得意洋洋、微带几分讥讽的笑,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哎呀呀,这可不成。
文哥儿他爹说过,书这个东西,必须得要时时温习。
不是说现在不用了,就没有用了的。
贤哥儿既是要上学,还是得置办几本新书自用的。
若是实在舍不得这份银子,就让贤哥儿从先生那里借来,抄一抄也成。
既练了字,又得了书,多好的事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