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样貌平凡,全身上下却有一双极为秀气纤细的手,因此她便极为爱惜自己那一双手,从前在家都用牛乳浸泡,睡前还要涂上厚厚的珍珠粉,那双手别说做一点重活,就是阳光多照了姐姐都要带上真丝手套,然而她刚才一握之下才发现不过短短几日,她姐姐最珍爱的双手竟然已经皲裂破损,不仅摸起来粗糙,甚至还有了细茧。
前两天,她们刚入浣衣局,就被分派了许多脏衣服;曹家的女眷何曾做过这些,曹蓉性子烈,被几个管事的嬷嬷辱骂了几句,便没忍住回了嘴,于是被一顿好打,抬回房就晕了过去,等醒过来已是今天。
曹蕾见妹妹似乎真被打醒了,整个人也软和下来,不再像原来那样浑身竖着尖刺,于是放心的拍了拍她的手,又转身给她倒了一碗水。
曹蓉正渴得冒烟,也没细看一把接过咕咚一下吞了下去,一直到水喝道肚子里了才觉察出这水有一股说不出的怪味,再细细一样,那碗豁了好大的一口子,里面还残留着些浑浊的液体。但好在她到底也在女牢中待过数月,已经早非那个曹家娇滴滴的贵小姐,因此只当看不见,撇过头去不再想它。
这时她听见屋外有人怪声怪气地喊道:“醒了吗,醒了就出来干活了!宫中不养闲人,在屋里扮什么大小姐,难道还要人来三请四请不成?”
曹蕾握了握妹妹的手,发现她并没有露出生气的模样,便替她将头上翘起的一缕碎发夹好:“能站得起来吗?”
曹蓉笑了笑:“姐,我没事。”
她拉着姐姐的手出去,对着外面那个挑事的女人一声不吭,连个眼神都欠奉,按照姐姐的提点到自己的木盆前蹲下,开始干起活来。
那女人见曹家两姐妹不理睬她,哼了一声,悻悻地撇了撇嘴:“算你识相。”
后面的几天,曹蓉似乎是真的改了,跟着姐姐整日便是埋头做活,不管那些管事的宫女如何羞辱,也毫不理睬。
然而许多时候你不去惹事,可事也一样会找上门来。
那日,曹蓉在日头底下搓洗着衣服,突然听见外面起了一阵喧哗,她懵懵懂懂地抬起头就见着一群人簇拥着一个人影走了进来,然而隔着老远,那人又是被人群团团围住,别说五官就是高矮胖瘦都瞧不清楚。
曹蓉只不过略瞥了两眼,就被身旁的管事嬷嬷拿着浆洗衣服的棒槌狠狠地捶了下后背,那棒槌带着湿衣服的水花,瞬间就在她的后背上留下了一道阴沉沉的痕迹。
曹蓉只觉得一阵剧痛,她咬了咬牙,死死地盯住自己的手上的衣服,用力地飞快搓揉起来,生怕自己一抬头看向那嬷嬷的眼光,泄露了她满腔的愤恨,再次惹来一顿毒打。
曹芙有些担心地朝她投来关切的目光,见她并没有像之前那样莽莽撞撞,曹芙一时反倒涌起满心的酸楚,她勉强挤出几分笑容,拦住嬷嬷,陪笑道:“嬷嬷仔细手疼,这里日头毒,您去屋檐底下歇歇吧,我备了些凉茶放在那里,正好给您润润嗓子。”
那嬷嬷虽然担着管理这群犯妇的职责,但自己仍旧也有一大堆衣服要浆洗。她扫了眼一脸讨好的曹芙,冷笑了下,将自己的那堆脏衣服用脚尖轻轻踢了踢,曹芙瞬间了然于胸,将那堆脏衣服默默地抱去了。
见得曹芙如此识相,那婆子果然放过了曹蓉,慢悠悠地朝着屋檐下走去了。
曹蓉抬起头,目光如淬了毒的尖刀朝那婆子的背影刺去,但突然眼前一黑,原来是姐姐曹芙用自己的身影挡住了妹妹锐利的目光。
曹蓉低下头来,将那婆子的脏衣服拢过来,轻声道:“谢谢姐姐,她的衣服还是我来洗吧。”
曹蓉听到姐姐沉默了片刻,千言万语终究化成了一丝轻叹:“唉......“
两姐妹都不再说话,只是更加用力地捶打起水盆里的衣物,一瞬间,就只听得沉闷的“啪啪啪”一下一下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