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星垂平野。
夏日微凉的风徐徐拂过山岗,山林微微荡漾,驱散白日的暑气。
已到二更天,黄巾军大营早已经寂静。
长社城中,无数将士却难以安眠。翻来覆去都睡不着,心情起伏,戚戚难安。
县衙府大厅里,皇甫嵩与朱儁分列而坐,点燃蜡烛,同样无法安睡。
朱儁叹气说道:“朝廷精锐全被卢植带走,我们只有万余人马,如今被围困至此,怕是凶多吉少。”
皇甫嵩自然也知道眼前的困境,但作为主将,只得强自镇定道:“前些日子派出去的信使应该早就已经到了洛阳,援军许在路上,公伟当耐心一些才是。”
一个多月前,朱儁的军队先一步赶到颍川,在颍阳等地和黄巾波才部交战,结果被波才击败,损兵折将,一路撤军,一直到长社才算勉强稳住。
皇甫嵩后一步入驻长社之后,知道敌情,趁着黄巾还没围城,派了信使去洛阳求救,算算日子,援军也该到了。
“万一......”
朱儁迟疑:“三河精锐全在卢植手里,万一朝廷现在手里也没了兵马怎么办?”
皇甫嵩沉声道:“现在天下大乱,各地流民逃向洛阳。如果朝廷没有兵马,自流民中募选即可。我们这些兵马不也是这么来的吗?”
严格来说,朱儁和皇甫嵩的军队只有小部分是精锐。因为东线战场是主力,贼首张角聚众二十多万,号称百万,在冀州掀起腥风血雨。所以朝廷只能把精锐力量全给卢植,给予朱儁皇甫嵩的很少。
因此他们从洛阳南下的时候,军队大部分都是募集而来。很多都是没有上过战场的新兵,总计有四万人马,每人各领两万,浩浩荡荡南下杀贼。
结果他们完全没有预料到敌人的人马居然有这么多,才刚进豫州,就朱儁被波才迎头痛击,两万人马死伤惨重,所剩无几。
皇甫嵩虽然没打败仗,但波才这一个多月来疯狂攻城,还是损失了不少士兵,使得如今整个长社只剩下一万多人,守住城池都捉襟见肘,更别说突围甚至打败黄巾军。
特别是现在城里气氛紧张,全军上下十分惶恐,一个处理不好,就有可能发生营啸或者哗变,让皇甫嵩和朱儁压力很大。
朱儁思忖道:“我觉得不能坐以待毙,不管朝廷有没有援军,我们自己也得想想办法才行,城里的情况已经很不好,再这么下去,士兵们恐怕难以承受,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发生营啸我们就全完了,届时万事休矣。”
皇甫嵩从桌案后站起来,背负双手走下大厅,颇为烦躁地道:“我又何尝不知如此?可如今被困在城池里,出又出不去,想做点什么也是兵少将寡,难以有所动作,能有什么办法?”
“唉,也是。”
朱儁叹道:“幸好城中粮草充足,若是没有了粮草,这仗就更难打了。”
“只希望朝廷能尽快派来援军吧。”
皇甫嵩想了想道:“也不知卢子干那边怎么样了,战事是否顺利。”
朱儁也站了起来,苦笑道:“你还有闲心担忧卢植?先管好我们自己吧。今夜怕是睡不了安稳觉了,我出去巡守城门,为士兵鼓舞士气。”
“嗯。”
皇甫嵩点点头,抚着脑门道:“我再想想办法......一定能想出办法来。”
朱儁出了县衙,一股带着干爽的夏风拂来,浸入心脾。
夜凉如水,在几名亲卫的护送下,朱儁骑着马来到长社南城门。
这里是黄巾主攻的方向,守卫在这里的将士也最为紧张。
朱儁过来安抚了士兵,又一路去其它城门巡视。
过了约半刻钟,即将到三更天的时候,朱儁来到了北门。
北门的黄巾军人最少,也是最有希望突围的一个城门,因此被朱儁重视,时时刻刻过来观察敌人动向,看有没有突破口。
“敌军有何动向?”
朱儁过来巡视一番,在城楼上观望,随口询问旁边的将士。
将士回答道:“与往日一样,并无动向。”
“嗯。”
朱儁点点头,他观察过,虽然北门的敌人的确人少,但只要他们敢突围,被北门的敌人缠住,那么东门和西门的敌人就能快速支援,从而将他们歼灭。
因此那么多天,哪怕明知道这里敌人不多,他和皇甫嵩依旧不敢赌。
没办法。
这就是人少的悲哀。
可惜了。
要是他这一万多人全是骑兵,别说十多万乌合之众,就算二十万,他和皇甫嵩都敢杀出去。
野外作战,骑兵为王!
“咦?”
朱儁做完例行巡视,正准备离开,忽然瞧见远方黑夜中灯火闪烁,似有动静。
再定睛一看,只见二里外的黄巾营帐口,有人在搬运着什么。
“有人要劫黄巾军的营!”
朱儁倒吸了一口冷气,因为他亲眼见到数十人陡然出现在黄巾军营寨,这些人行动迅速,相互配合将守门的卫兵快速击杀,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门口的鹿角拒马搬开。
这其实就是后来甘宁百骑劫营的套路,一般配置齐全的营寨大门,都会有塔楼瞭望台来做制高点,上面会安排鹰眼士兵或者弓箭手窥探敌情。
甘宁当年是先射杀了塔楼的士兵,再搬走鹿角和拒马,从而率领骑兵冲入曹军营寨。
而黄巾营寨哪来的塔楼,只需要把门口卫兵解决就行了,没那么麻烦。
因此借着黄巾营寨大门口点燃的火炬,朱儁清楚地看到那些人在把拒马鹿角搬走之后,黑夜里顿时响起奔腾的马蹄声,五百骑兵身后跟着二千多步兵,开足了马力,向着黄巾营地冲去。
“敌袭!”
黑夜中黄巾军发出长啸,但这些安稳的日子过得太久,官军被围在城里,向来都是他们打官军,哪有人料到官军敢来劫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