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欢记得,与文史大家曾巩不同,曾布在后世的记录中,是以资深政客形象出现的。
曾布早年拜在王安石门下,堪称熙宁变法和新党集团的得力干将,不久却因新党集团的内部矛盾而被排挤出京。神宗死后,继位的哲宗赵煦年幼,神宗的母亲高太后垂帘听政。高太后起复旧党司马光等人,全面废除王安石新法,曾布作为曾经的新党骨干,自然无法进入高太后把持朝政时的政坛顶层。
元佑八年(1093年),高太后去世,十七岁的天子赵煦亲政。赵煦一心继承他爹宋神宗的遗志,早就对祖母高太后不满,亲政后果断铲除旧党,重新任用章惇、曾布等人。
因此,基于宋军洪德城战役已结束、曾布已在枢密院当权的信息,姚欢判断,现下是绍圣二年或三年,也就是1094或者1095年。
姚欢不由下意识地去枕头下面——摸手机。
好想百度一下各种历史细节呐!但显然是空想。
在历史上,宋哲宗,现在十**岁,但活到二十四岁就驾崩了。其后是宋徽宗在位二十余年,再然后就是金兵南下、攻取汴京,靖康之耻,徽、钦二帝和皇家宗室三千余人悉数被俘北上,北宋灭亡……
姚欢掐指算了算,一阵寒意。三十年后,我,不过五十左右的年纪,应该,大概率还活着吧,若还住在汴京城中,岂非要经历一场大灾难?要不要,慢慢积攒些钱财,早点搬去南方?
继而她又自嘲起来。世事无常,明天和意外还不知道那个先到来,怎知我接下来就能平平安安、无病无灾活到更年期?穿越前的我,不是连三十岁都没活到么?
她正凝神间,姨母沈馥之走了进来。
“曾家要认你做义女。”
“啊?”姚欢诧异道,随即意识到自己的表情里应该掺些不屑甚至恼怒,要与这副躯壳原来的主人保持对曾家的抗拒态度嘛。
但她又不知如何组织言辞,只得低头盯着床沿。
沈馥之的面上,却并未染上对曾氏夫妇讥讽不屑的神情,倒是带着严肃的斟酌之意道:“曾家这样快地上门,不是来绑你去继续拜堂,而是请你点头做曾家长子曾缇的义女,必是与章老帅的掺和有关。章老帅章捷,京城谁不知道他是宰相章惇的人。曾枢相和章相公不合已久,在对西夏用兵之事上,曾枢相主和,章相公主战,偏偏你心上那人,是在打西夏人的时候殉了的,章惇必要抓住此事,去官家跟前,好好说叨这则城中新闻……”
沈馥之一分析,姚欢又想起了一些史料。是了,北宋时,曾布和章惇这两个宰相,从哲宗朝斗到了徽宗朝,彼此交恶是汴京朝堂公开的秘密。
姚欢决定做好一个穿越者的本份,干脆地交出话语权,再慢慢摸索着前行。
“我,不知道,我,听姨母的。”她嗫嚅着简单的句子。
沈馥之叹气,沉默须臾,方开口道:“欢儿,你宁可去死,也不愿被人强迫,姨母年轻时何尝不是如此心性。但有些事,躲,不是办法。姨母想来,曾家没往姚府去与你那继母理论,而是寻到此处,便是认了你与姚府已没有瓜葛,这作派好歹是个明理的态度。至于提出认义女,虽是出于曾枢相老于宦场的本事,占先机认个错,莫教章相公捏住今日的把柄去官家御前夸大其词、趁机攻讦,但于你实无甚后患,反倒免得章相公再拿你被逼婚之事作文章。你看,可是这个道理?”
姚欢听明白了。她眼神于茫然中又透出依赖,冲沈馥道:“姨母说的是。”
沈馥之疼惜之念又起。姐姐没了以后,外甥女将她这个姨母当作能说些闺中心事的至亲。外人只道这孩子当街寻短见,该是多么倔强的性子,但其实沈馥之心中清楚,姚欢本性温和,只要不逼急了她,她什么都能忍。
沈馥之于是追了一句:“欢儿,姨母不是怕事的人,你莫担心若不应允曾家,会给姨母带来祸事。你,真的,愿意应承下这桩认亲?”
姚欢舌头梗了梗,尝试着说道:“若我能仍住在姨母处,认便认吧。”
沈馥之似仍未觉察出她口音怪异之处,只坚决地点点头:“自然还是与姨母作伴,那曾府也不过是逢场作戏,以求平息风浪之音而已,想来也不愿假戏真做。不过,你既然允了,姨母还有个条件须去与曾府提,这是姨母临时所想到的,但不能不说与你知。”
“姨母请讲。”
“这条件便是,由曾枢相出面,为一位故人之子留条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