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没有什么可留恋的,这本来就不是她的城市。话说回来,她的城市又在哪里?
不管在哪里,她都是没有根的,即使在生她养她的康洲——那是她从小就想逃离的地方。
比起来的时候,她没有多出多少行李,依然是一个行李箱一个行李袋,就把她的又一个两年打包带走。
工作安排没有什么问题,虽然是专职老师,但也是计的课时费,梁丽迎一分不少地支给了她。
她在临走前把公寓收拾了一遍,地板仔细地擦了,家具认真地抹了,潘锐那么懒的人,肯定不会在退房前搞卫生的。把原来干净整洁的公寓搞得脏兮兮地还回去,她会觉得对不起房东。
剩下的就是潘锐的个人物品了。
衣柜空了一大半,他塞进来的衣服本来就不多。洗手间里漱口杯和牙刷剩下一套。床底下只余他那双海蓝色的人字拖,呈八字形地摆放着。
她半跪在地上,把那双人字拖放正了,站起来,视线落在书桌旁的吉他上。与其说是他的吉他,不如说是她的吉他,她从楠洲把它背过来,之后,就一直跟着她。
他说过放在她身边,她什么时候想听,他就什么时候弹。
她轻轻一摇头,合上公寓大门,把那把吉他留在了记忆里。
行李箱的滑轮滚动声在公寓长长的走廊上像弹珠似的上下跳动,掠过无踪无影的两年时光。
——不对,是四年。他们在一起将近四年了。
他们克服了毕业等于失业的窘迫,迈过了异地的距离,却熬不过朝夕相处造就的摩擦。
她还是很爱他的,她相信他也爱她。他们为什么分开了?她百思不得其解。
是因为那套没买下来的房子,还是因为得不到父母的祝福?夏至觉得都不尽然。她想,在价值观上,他们就从来没有同步过。
房子,在他眼中是产业是物资,在她眼中是家是自由。他不懂她的执着,她体贴不了他的为难。
而早就这之前,他们之间就已矛盾丛生,她总怪责他不去解决问题的无为而治,事实上她也明明察觉了矛盾却也任由其生长得一发不可收拾。
他们早就该分手了。不应该一拖再拖拖了三年。爱,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爱你而你刚好爱着我,不意味着生活可以因此变得容易。
“十二点四十前往楠洲的旅客请检票上车……”车站广播打断了她那纠成一团的思绪,她排在队伍最后上了车。
车票没有标注座位号,早上车的乘客占据了前排的座位,剩下给她的就只有最后一排位子。她走到了那冥冥中属于她的位子坐下,不争不抢。
“又是最后一排。”她念叨了一下。
发车的时候,她给潘锐发了信息。公寓钥匙她留在了屋子里,他手上还有一把钥匙,她让他自己去办理退房的事。
她抓着手机,看着窗外这座小城。车子离开县城后,会经过泰城市中心,一路往南开去。
她承认她是在等着他的回信。她没有告诉他离开的消息。一连三天,他们没有联系过。
她抱着背包,手机就塞在了肚皮和背包之间,这样,一旦有信息或电话,她就能马上收到。
然而它就这么安静地躺着,她的体温把它捂得发热,它始终一动不动,没有铃响,没有震动。
夏至困了,她靠在椅背上,身体往下滑了一点,渐渐睡了过去。
车抵楠洲以后,夏至才收到了潘锐的信息:【那两万块,赔偿金到了会还你。】
没有问她的去向,没有半句挽留。在收到信息以前,她想,哪怕他让她留下来,也不会改变她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