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我便再也没有听见先生的声音,我不知道先生是不是死了,便一直在山洞等候着他。三天之后,先生没来与我相见;七天之后,先生没来;一个月、两个月过去了,先生都一直没有出现……”
在开心府的堂屋内,陈淑卿向蒲子轩绘声绘色地讲述着这段历史,时而温情脉脉,时而悲凉沧桑,仿佛一切就发生在昨天,就连蒲子轩这个听众也陷进这个故事中无法自拔了。
“你在那山洞里等了多久?”蒲子轩问。
“六十年。”陈淑卿淡淡地应道。
蒲子轩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你可真能忍啊!为什么不去其他地方开始新的生活呢?”
“也许你们人类会认为这个时间太长太长,已经长到足以覆盖一个人的一生,但我在世上再无第二个值得留恋之人,与其下山碰到那些想杀死我的村民,或者换个地方看着身边的人不断老去、死去,体会那种孤独的滋味……不如就在山上同那些小动物玩乐。渴了,我就喝山涧的泉水,饿了,我就摘山上的果子。我用石头在山洞里每天做着记号,盘算着那些村民都已差不多寿终正寝了,我才重新走下山去。”
“那六十年后的蒲家庄,有什么变化吗?”
“先生的聊斋还在,不过已经被称为‘蒲松龄故居’,里面并无子孙后代居住。于是我敲开了一家邻居的门,假装是游客,向那大妈打听先生的事情。那大妈一说到先生,立刻赞不绝口,说先生是天下闻名的大作家,是蒲家庄的骄傲,说完,还领我进屋,给我翻看《聊斋志异》,我便翻到了那篇《狐嫁女》,读到‘俄婢媪数辈,拥新人出,环佩璆然,麝兰散馥’那一段时,我便再也忍不住,大哭起来。”
此时蒲子轩只恨他并未读过《聊斋志异》,不然至少也能同面前这位可怜的半妖分享分享情绪。他在妖魔鬼怪方面的文学造诣甚至还比不上祝元亮,也只好问:“那后来呢?”
“后来我便离开了蒲家庄,在荒无人烟的大山里盖了间小屋,独自生活。妖怪和净化使者之间可以互相感应,我四下打听先生的后人,了解了整个蒲氏家谱,可是一代又一代,他们身上都没有觉醒净化之力,我几乎以为我会以妖怪的身份就这么孤独地走完这一生,谁知道,就在前几日,你身上的净化之力觉醒了,今天元宵节正好是满月之夜,我便来找你求助。”
蒲子轩点点头:“明白了,这么完整而动人的故事,光靠编是编不出来的,我相信你了,只是,我有一点小小的不满……”
“我怎么你了啊?”陈淑卿不乐意地问道。
“你来找我便正大光明来找我,干嘛藏在门背后偷袭?还有,干嘛‘哈——哈——’地怪叫,吓死我了!”
陈淑卿顿时纳闷起来:“我从来就没藏过,那二楼的门本就开着,我正大光明走进来,没想到你不由分说,直接就把我……还有,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我们这样的半妖,是发不出纯妖那样的呼吸声的,除非……”
二人同时意识到了问题所在:“除非,这里还有别的妖怪!”
陈淑卿警觉地四下张望:“可惜,我们妖怪只能感知到净化使者的存在,却感知不到同类。”
“哈哈哈哈,不用找了,我在这儿。”正说着,那白天出现在摘月楼的白发女妖从二楼飘然降落到堂屋里,说道,“可真是一个有趣的故事啊,要不是你们发现了我,我还真想听下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