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宇钲抬头看看天色,太阳已落到西边远山的顶上,一串串光晕儿非常柔和,抚摸着远近的大地村庄,视野里整个一幅宁静悠远的田园牧歌图画。
波光粼粼的河道从众人身前静谧地流过,弯弯曲曲地流进这优美的图画里去,一望无垠的田野里,秧苗正在拔节,愈发地郁郁葱葱。
谢宇钲的目光落在前面,那里有一个小小的集市。
等大家吃过点心,他提议道:
“天色已晚,我们就到前面圩镇里,找家客店早点儿住下,也好商量商量下一步的行程。”
牛二和鸡窝大声表示同意,九哥也犹豫了一下,也赞同了,卢婷丫头看看众人,又看了看稍远处的卢清,嘟囔道:“我、我想洗个热水澡,谢、谢大哥。”
原来,一行人寻人心切,起初几天,在路上但凡听到一点儿线索,都不惜重金相求,身上带的一点银钱很快用尽。
进入湘境后,大家都几乎靠乞讨一路行来。
晚上住的不是破庙,就是桥洞之类的地方。夜冷风凉,蚊叮虫咬,卢婷这丫头早已苦不堪言。
卢清身上的枪伤,正在肩胛侧下,在观音宫里时,九哥本已给他将弹头取出,并敷上了药,做了简单包扎。只是,这一段时间沿河急走,日晒雨淋的,又防护不当,创口处早已迸裂,并已经开始化脓。
众人担心之极,本想就近找个医院看看。谁知卢清极其执拗,坚决拒绝众人的好意,誓要先找到姐姐,才会再行医治。这一拖就拖成眼前的模样。
谢宇钲当然知道,俏飞燕如果还活着,也不可能会随水飘出这么远。除非她……嗯,可以肯定的是,无论俏飞燕是死是活,都不能放任眼前的这群人,继续这样找下去。
但卢清却似乎已陷入疯狂的执念,要强拽着众人继续沿河搜寻。
谢宇钲决定慢慢开导他,早日将他送去医院救治。
此刻,听了卢婷的话,不由叹了一口气,伸手抚着她的脑袋,答道:
“没问题。婷丫头,不但要洗澡,我们还要换上干净的衣服。走,我们边吃边走,快些到前面的圩镇上去。你们辛苦了,谢大哥也没闲着。这阵子一边大山里寻找你姐姐,一边也做了好多事,我、我一个人……不但干掉了骆老头,还送那些东洋鬼子,都回了老家!”
“啊?那个凶巴巴的骆老爷么?他可是有好多兵,你、你怎么打死他的?”卢婷惊奇地瞪大了眼睛,嘴沿的饼屑扑簌簌往下掉。
“你猜猜?”
“我、我猜不出来……你、你该不是跑到县城他家里,当面给了他一枪吧?他家那么多人枪,你怎么做到的?”
“傻丫头,你不是说他兵多么?我就装扮成他的兵呀!”
“谢大哥,你真的好聪明,这么好的办法都想得出来!那他家的那个大小姐呢?听姐姐说,那个大小姐好像、好像……”
卢婷说到这儿,停下话头,扯着谢宇钲往前走了几步,左右看了看,又道:
“我听姐姐说,那个骆小姐好像喜欢你!是不是,谢大哥?”
“没、没有的事。你姐姐误会了。我怎么会喜欢她呢?她家里全都是坏人。”
“对呀,当时我也是这样跟姐姐说的。我说谢大哥肯定不会喜欢那骆小姐的,一个坏人的女儿,肯定也是个坏人。谢大哥怎么会喜欢一个坏人呢?”
“你真聪明,婷丫头。”
“可姐姐说,你也不会喜欢一个不识的女人,哪怕她长得再漂亮。”
“……”
“谢大哥,姐姐可喜欢你啰,但是她不认得字,这可怎么办呀?”
“……”
“谢大哥,姐姐她到底在哪儿呢?我们找不到她!我好想她!”
“放心,婷丫头,我们一定能找到她!”
进了圩镇,找了一家客店,开了几间大房间住下,大家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
谢宇钲关好门窗,从随行布包里取出一套手术工具,用纱布裹了,吩咐卢婷好生看着,自己转身出门,来到店后头的厨房,放到蒸饭的锅里蒸煮过了,然后拿回房间,让九哥给卢清动手术。
这套手术工具,是在青螺村矿场的战利品。当时,谢宇钲楼上楼下一番搜罗,缴获了几份地图、一个密码本,一架电台,以及一些药品。
谢宇钲在药品里头发现了盘尼西林。
现下卢清伤势日益严重,正好用得上。
当时那矿场里还有酒精,但谢宇钲携带不便,就全当作燃料,浇在那木头房子上头了。现下事到临头,才发现对一台手术而言,这东西实在不可或缺。
好在很快就找到了替代品,客店大堂里摆着三个大大的酒瓮,其中一个装的是度数颇高的谷烧。
一切准备就绪,在谢宇钲的要求下,九哥用毛巾裹上面颊,当作口罩。
其他非必要的人员都不得在现场。
谢宇钲带着鸡窝牛二各打了一盆热水进来,然后强行将卢婷带出,直把她急得在门口走来走去,时而跺个小脚,时而嘟起小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谢宇钲习惯性地抬腕看表,方记起自从自己醒来后,这手表就不见了。他曾怀疑过那些日本人,但除了那个摔进洪水中的贞子,其他日本人都被他搜遍了,始终没有发现手表。
鉴于自己的柯尔特M1911,是在卢婷手上找到的,所以,谢宇钲深度怀疑手表也落到这个丫头手上。只是,几次旁敲侧击地询问,都被她坚决否认。
没证据的事,谢宇钲也不好逼得太过。
几个人忐忑不安地正在走廊里等待,楼下店门外忽然响起啪啪的打门声:“开门,开门!”
“来啦,来啦!”下方店堂里,掌柜正在算账,闻言放下毛笔,起身走出柜台,走向店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