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贵听了两人对答,睨了首席上端坐的谢宇钲一眼,想起阁楼上的一幕,鄙夷地暗哼道:清廉?清廉个屁。老狐狸知道什么呀?那可是两条小黄鱼和整整五十块大洋……正这样想着,这时候就听对面的年轻人笑道:“老伯过奖了。个人以为,当官不与民作主,不如回家卖红薯……”,王家贵听了,心下不由又长长地叹了口气:我说怎么年纪轻轻地就已身居高位哩?瞧瞧,这脸皮可不是一般的厚,啧啧……咳,天下乌鸦一般黑,与他们相比,我王家贵就是一大善人哪……
说话之间,陈清华领了个穿绸衫的胖子进来,王家贵见状,立时起身,满脸堆欢,迎上前去。四五个村老中有人端坐不动,有两人起身相迎,另有一人侧身将板凳挪开一半,犹豫了下,却又放回了,重新坐下。
谢宇钲觉得刘大虫跟他爹刘可钧简直像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只不过,他爹刘可钧更喜感些,只见灯火下体形肥硕的他,好像一头动作笨拙讨喜的熊。
“清华呀,我想想还是得过来见见特派员哪……”但见这头熊一进门就顾盼自雄,一边摘下礼帽交给旁边的仆人阿福,一边心不在焉地对趋到身前的王家贵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目光就迅速锁定在首席上,完全无视同样趋迎的两名胡子眉毛一片花白的村老,径直越过他们,向桌边行来,还隔好几步远就对谢宇钲先自矮了矮身,脸上横肉挤成几道山梁,一对熊眼笑成了两弯月牙儿:
“这位……想必就是南京来的特派员先生了。哎呀,果然是年青有为,年青有为呀。”
“哦,刘二爷是吧?刘二爷过奖了,本官其实没什么本事,全仗一点祖荫,沾了家族的光而已……呵呵,这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在清华少爷这儿,刘二爷可是贵客呐,入席罢,我们大家也刚刚坐下不久。”谢宇钲颔首一笑,伸手邀请。
“哦,好,好,谢谢谢谢。特派员年纪轻轻,就已这样老成练达,真让人惭愧呀……”刘可钧又是一番恭维,谢宇钲哼哼哈哈客气一番。众人重新入座,陈清华让阿福交待厨下再添几个菜,重新提了酒壶,给大家一一添酒。
斟酒斟到刘可钧面前,刘可钧轻轻伸出手按住了酒壶,抬头望着陈清华,语气诚恳:“清华呀……今天你表弟可算把我这张老脸丢尽了。你先坐下歇歇,我来筛酒,我要向在座的各位亲朋好友好好地赔赔罪。”说着,他就站起身来,拍了拍陈清华肩膀,然后对众人正色说道:“特派员先生,在座的各位亲朋好友,犬子今天多有冒犯,我刘可钧教子无方,先自罚三杯,不敢请大家原谅,只盼大家能消消气!”
说着,他就提壶给自己斟酒,斟满一碗,对着谢宇钲端起来,“这头一杯,感谢特派员高抬贵手。”说完一仰脖干了,拿碗向众人展示,提壶又斟,玉色的酒从陶壶嘴流出,成细线笃笃有声地落入碗内……几个须发皆白的村老暗自嘀咕道,今天日头打西边出来啦?什么时候,溪口刘家的人也给人道上歉了?真奇怪呀。
王家贵被刘可钧的举动闹蒙了。这刘二爷不是傻吧?说是自罚三杯,但大家用的可是景德镇产的陶瓷大饭碗呀,这一碗酒少说也有半斤,这女儿红本是王家贵的家酿,自家的酒自家晓得,入口柔顺,但后劲绵长,很容易让人不经意间就喝多了。况且,在酒桌上你这一上来就这样猛灌,那接下来就很容易招来围攻了。以前…只听说过刘二爷的心狠手辣,可没听说这刘二爷喝酒有多厉害呀……现在他的宝贝儿子刘大虫已经救出夜也不早了这父子俩不着急回家他一个做爹的反来这儿出丑卖乖实在让人捉摸不透呀。
大半桌人反应不过来,暂时都处于失语状态,表面上看来倒像是默认了刘可钧的话一样。一时间,众目睽睽,都只盯他自斟自饮……场面十分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