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长安城中,天气卷起阵阵寒冷,屋檐下的护花铃随风摇曳起舞,慵懒铃声在北风中悠扬传颂,将院里的鸟儿赶走。太子宫百木凋零,黄叶飘落于池上,唯有碧绿的常青藤爬满墙壁和池边,垂落下来的地方有蛐蛐和蚊虫在玩耍,池中金鱼欢快飘荡,偶尔猛地一转身甩尾,身姿优美,惬意地摇动着鱼尾,池面便有波纹浅散,浮现一圈圈金黄。
结束了上午枯燥的课程,刘彻和韩岩走在回去的路上,百无聊赖,便捡起石子一下一下去砸池中的金鱼,看谁砸得比较准……
以前每天上午都是卫绾的课,老卫为人敦厚,心胸宽广,几乎不训斥人。现在改成卫绾上一天,汲黯上一天,哪怕有韩岩在也抵挡不住汲黯那份严正态度,让你背书便背书,让你念书便念书,但敢开小差便是“臣不敢击来日至尊,谨代太子殿下受过”,说完就跪下拿戒尺pia~pia~打自己掌心,打得刘彻心疼了乖乖背书才停手,这些天就没见汲黯手掌心的红肿消下去过。
这种教育方式谁来都没辙,韩岩有能力逗乐,会活跃课堂的气氛,奈何汲黯很不喜欢这套,人家就喜欢严肃教学,你逗可以,但别惹刘彻,要是逗得皇太子不好好学习,我便打自己。
韩岩觉得汲黯大概是这么想的:你这未来的皇帝要是没脸没皮,能看着老师替你虐待自己,那我就是打死自己也值了,这就是我汲黯的教学态度。
“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刘彻有气无力地向池里抛石子,每次上汲黯的课都让他感觉在过度消耗生命力,被逼得提起十万分精神,思想要高度集中,一节课下来便会头昏脑涨。
“应该快了吧?”韩岩蹲在池边,两手交叠放在膝盖上,下巴枕着手背,也是觉得无趣。
他回来这些日子只去了一趟少府的造纸司,那简陋作坊破烂的好像弓高侯国城外的草棚,但那里的人高傲得却像海拔八千米的雪峰,脾气很牛,根本不叼韩岩这个纸丞,第一天就职便给他来个下马威,少府老大“神”亲自莅临检查,不由分说将韩岩一顿狠批。
你是怎么管事的?
造纸司破烂到这种程度,你该当何罪?
纸张产量不足以供应皇室使用,小心我给皇帝上疏撤了你……
韩岩岂是受那鸟气的人,回了一句“我第一天来,有气对着茅坑撒,别找我。”大袖一甩便走了,搞得少府老大差点被噎死,却没法治韩岩的罪,因为他本来就是故意找茬,闹大了谁脸上都不好看。
韩岩即便再不懂官场的事,也清楚自己的到来肯定触碰到人家利益了,纸张价格堪比黄金,随便拿几张纸便是几千钱,卫绾肯定将榆木纸秘方交给造纸司了,纸张产量将大增,利益如此之大,人家当然嫌你碍眼,即便天天去上班也未必能摆脱被架空的下场,干脆就不去了。
韩岩情商虽高,可对于官场斗争真没什么经验,穿越前当了三十年小屁民,见到村长都得低头哈腰,对于这种庞大的利益争斗,真心不想参与进去,即便拿到造纸司的实权又能怎么样?
将我弓高侯国的造纸作坊经营好才是真的,给皇室造纸本就是应付差事,挂个名头便好了,随你们折腾。
哥俩各怀心事,刘彻觉得太子宫的空气很压抑,韩岩离开这半年时间,他几乎没出过太子宫,韬光养晦,如今有点憋不住了,“岩子,要不咱出去逛逛?”
“去哪?”
“长安城这么大,我这个当储君的都没搞清楚城里有哪些景观,说出去丢人。”
“那就走呗,逛到哪算哪。”韩岩摊了摊手,无所谓。
皇太子出门必是前呼后拥,微服私访这种事在大汉不存在,储君若是偷偷跑出太子宫会受到严厉惩罚,皇帝偷跑出去也会被大臣劝谏,会受皇太后斥责,按他们的说法便是置大汉江山于不顾,任性妄为,何德何能领导天下?
……
冬日寒冷,田地难耕,整个大汉北方陷入修生养息阶段,农夫闲停下来便有时间在城中闲逛,哪怕寒风凛冽也无法阻挡他们的热情,追逐繁华是大多数人的爱好。
相比长安之外的百姓,在天子脚下的农夫明显要好过一些,为了维持一国首都的盛况,长安城吏治宽松,福利待遇很好,田野里的马牛成群结队,若有人骑雌马或者小马,人们便会瞧不起他,嫌他太寒酸而不愿跟他往来。
就连看城门的小吏也能有好肉、好饭享用,有时百姓交不上赋税,小吏也不太会用恶劣手段,因为官府仓库里的粮食都溢出来了,收回来也要放烂了。
在这一片欣欣向荣之下,刘彻却连都城都没太逛过,自己即将接手的江山是什么样也不太清楚,于是便派人向汉景帝说想去长安城里逛逛,顺带体察民情,景帝只批了一个字“准”就有仪仗队前来,旌旗招展,刀兵带甲,王青盖车,禁绝街道,搞得刘彻嘴角抽抽,把人都撵走了我还看个屁?
仪仗他是不会坐的,不然便失去了游玩的意义,让将士们都换上寻常百姓的衣服隐于四周,保证不出意外便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