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多年后,少年时放羊的生活还是时常让他怀念不已,现在好了,心心念念的生活成了现实。
牵着羊,楚朗只是随着母羊的节奏走,不紧不慢。有点尴尬的是,路上遇到村里人他得打招呼,可很多人他实在想不起来叫什么了,只能看着年纪凭感觉喊。喊对了应该,喊错了就又是个笑料,少不了让人背后喊几句书呆子。
路过钱光顺家的院子时,一阵吵闹突然从旁边传来,正嗅路边野花的母羊一怔,接着连忙几步退到了楚朗旁边。
楚朗勾着脖子瞅了瞅,声音显然来自钱光顺家,堂屋门口,钱丽娟正在那声泪俱下的吼钱光顺两口子。
这场面实在有些怪异,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气势却把父母压的抬不起头来。一般来说,这不该是等父母老了才会出现的场景吗?也许,钱光顺两口子自觉在道德上已经瘫痪了。
“你们俩算是废了,还想让小孩也废了啊?人家背地里笑话咱家,都不知道吗?平常家里都不管,有钱就去胡花了,现在小孩交学费钱都拿不出来,你们俩是亲爹娘不是啊?”
平常看着柔弱又怯懦的小姑娘,这会却活像护崽的老母鸡,旁边站着几个弟妹,她正凶狠的对家里的两只“黄鼠狼”啄去。
一向泼辣不着调的钱光顺两口子,这会却像做错事的小学生,就扶着脑袋坐在堂屋门槛上叹气。
院外,楚朗已经看的哑口无言了,这两口子,怎么也不像会听孩子叨叨的人啊。从这方面看,这一家倒也有些让人欣赏的地方。
可惜,作为当事人的钱光顺一家是感受不到这种可爱的。大概除了楚朗,全村也没人会觉得这场面可爱,有的只是可怜,憎恶,还有好笑。
随着喊声,几个左邻右舍跟路过的村民也被吸引了过来。看热闹是人类的天性,也是维持社会公义的必要途径,楚朗是不觉得这有什么丑陋的,丑陋的该是个别人的嘴脸而已!
钱丽娟是背对着院子,钱光顺两口子也低着脑袋,所以一家人都没有觉察到自己已经成了“热闹”,而村民们也都默契的保持了安静,看起来也并没多少惊讶。
这时,一只白毛狗突然不知从哪窜了出来,隔着栅栏门,对着院外的几人就是一阵狂吠。
院里,钱光顺一家终于发觉了门口的吃瓜群众。
两口子腾的一下站了起来,饶是厚脸皮,这会也臊的满脸通红了。
不过钱光顺毕竟是经历过场面的,很快开始了补救。只看他直了直背,又咳了咳,这才板着脸冲女儿斥道:“你这妮子,跟爸妈说话也不知道尊敬,实在是娇惯坏了!还不去收拾屋子。”
为了挽回形象,他特意用了几个看露天电影学来的时髦词,不过那词用浓重的方言说出来,却只显滑稽了。
钱丽娟又羞又恼的瞪了他一眼,抹着眼睛,终于拿起笤帚去扫屋子了。她旁边,只有五岁的弟弟却为姐姐愤愤不平起来,张着刚长结实牙的小嘴,照着钱光顺满是腿毛的小腿就咬。
“啊呦!你个小鳖孙儿,连亲爹都咬啊!”
他眼睛冒火,手举着就要照小儿子屁股上打。旁边的余海燕却又不愿意了,虽说对其余几个孩子并不上心,但这小儿子却是她的心头肉,每次连回娘家都带着,以后指望他养老呢。于是她立刻拉着脸把丈夫扯开,哄着小儿子回了屋。
钱光顺抬着的手尴尬的挥了挥,最后一巴掌拍到了门口狂吠的白毛狗屁股上。
白毛狗嗷的叫了一声,呲着牙扭过头,看到是钱光顺,这才摇着尾巴识趣的跑开了。
“这狗叫的人心焦。”
钱光顺骂了一句,抬眼看了眼院外,挥挥手道:“有啥好看的?都散了,散了!再不走放狗了啊!”
大家也没心思跟他扯,很快各自散去。楚朗也牵着羊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