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医最重要的任务,从来都不是什么诊案断案,而是正如吴东华所言,他们就是陈述者。
帮助那些死去的人们,将他们所受到的所有伤害,所有不公平对待,一一发现并记录下来,让这些所谓的“证词”,成为干警们破案最为有力的依据,这,就是他们工作的全部,也是这个职业最为神圣的意义所在。
可是人心,从来都不是一成不变的。
一如王峰现下的年纪里,浮躁,是年轻人的天性。
他总会向往着他触及不到的那些领域,向往着自己身着笔挺的警服,站在大大的办公室里,对着那庄严的国徽和警徽,做一次庄重而又激动人心的宣誓。
其实他已经这么做过很多次,只不过,却是在办公室里没有人的时候。
文职有文职的好处,他虽然少了很多出去历练的机会,可也享有了极大的安全性。哪怕是在他看来,这些所谓的“安全”他并不需要。
消毒液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停尸间里丝丝的寒气明明是那般张牙舞爪,也没有将这消毒水的味道削减上一丝丝。
他轻轻拉开了罩在尸体上面的白布,瞬时间就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是一具女尸,年龄在二十三岁左右,看着那闭着的双眸还有苍白,泛着些许青灰之色的面容,王峰的喉结一动,嘴中有些发苦。
这是何种的仇恨,能让人下此毒手?
看着那尸体上的伤痕,虽然被处理过,没有了弥漫的血迹,可是那一道道狰狞的口子,一眼望去,就像是撕裂在了人的心里。
二十多道口子。
一个正值妙龄的女子,安静祥和的躺在冰冷的铁床上。王峰很难想象,她究竟是做出了什么样的事情,才会为自己招来了如此可怖的祸端。
“看出什么了?”
吴东华的手指有节奏的敲打着冰冷的铁床,那一下连着一下的,就像是敲打在人心上的鼓点。
“全都是利器所伤,有贯穿伤,有划伤。伤口深浅不一,凶器所造成的创口也有所差别,单看腹部这里的伤口,你看这道,还有这道更为狭长的。用力的方式方法不一样……或者说,是使用凶器的不同,导致了行凶者用力方式的改变。”
王峰皱着眉,自打掀开那层白布之后,他的眉头就没有舒展过。自打进入警局之后,他也大大小小经手过不少案子,虽说大部分都是跟在师父的身边学习,可是这对于他的职业生涯来说,同样是一种积累。
“师父,照我看,行凶者至少使用了四种凶器……”
他从随身携带的包里取出一次性手套带好,伸手抚上了尸体的伤口。
触手冰凉,绝不是生命该有的那种温度。
即便是见了太多尸体,可他还是始终不能习惯。或许是跟自己心中的那份执念有关,亦或许,是他心中的那份人性在作怪。
人类这种物种内心深处潜藏的种种罪恶,往往能在被害人的尸体上得到极大力度的呈现。刑事案件算是他法医生涯里最为重要的调味剂。在那多如牛毛的民事案件之中,唯有这类罪行重大的刑事案件,才能让他从民事案件的漩涡之中挣扎出来,重新唤醒自己那渐渐麻木的感官和大脑。
任谁在鸡毛蒜皮的小事中纠缠不休,时间长了,都会失去一些敏锐的洞察力。可是即便如此,他还是不忍参与到这些案件当中。
因为每次参与这一类的案子,他便能切实体会到,人类这种生物对于同类的那种残忍。
“四种?怎么”
吴东华赞赏的看着面前的年轻人,若是他能够长此以往下去,或许他就能提前退休,将这些重要的案子交出来了。
“伤口的层面上有一些非常细小的差别,虽然都是利器所致,可是有很多地方,明明力道不小,可是造成的伤口在深度上有一定差距。这一道,深度只有两个毫米,可是口子的长度,却足足八公分。而且从伤口的整齐度和拉扯度上来看,除非用力极大或是速递极快,是不会有如此整齐创口的。”
他站直了身体,空攥着手掌,好似握着一把匕首,或是小刀,用力向前比划了两下。
“若是统一的利器,是造不成这种层次分明的伤口的。这里,还有这里,造成这两处伤口的利器虽然足够锋利,可是长度欠缺。凶手并没有用这种利器去刺,可见并不像腹部的创口那样,是刀具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