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一到太阳落山就会逐渐降温,天黑之前几个人磕磕绊绊的把烧烤炉架上了,点火的时候,屡屡失败,最后他们见四下无人,九公子悄悄点了把麒麟火。
可算是把烧烤环节里最重要的一环搞定了,经过九公子和白凤加工改造过的烤串倒是大小适中。
白凤像模像样的拿着把蒲扇往烧烤炉前面一坐,开始像模像样的要喝起来,他们在厨艺方面都是新手,好在房东准备好的各种蘸料味道十足,随便撒一把倒也是那么回事。
花醉嫌味道太大,又烟熏火燎的只是在上风向找了个地方,搬了把摇摇椅出去,躺在上面合眼安神,耳畔全是那三小只的打闹声。
突然风向变了,一阵孜然味的情份扫着花醉的身边而过,花醉摆摆手,正欲换个地方坐,陡然睁开的视野,有个不受欢迎的身影在远处,他应该站了很久了,一直看着那圈热闹,一脸的平静。
许是感受到花醉不善的目光,他浅浅的冲花醉的方向点了点头,再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花醉,你起来了,要尝尝吗,”白凤定着满脸的烟灰举着串三步就窜到跟前。
花醉摆摆手婉拒了,白凤就笑嘻嘻的坐在花醉边上自己吃起来,花醉取了帕子给他擦脸,一边闲聊着家事。
“开心吗,这趟回去,记得要九公子和犼他们好好谢谢龙。”花醉发现自己擦碳灰越擦越脏,实在哭笑不得,丢开帕子,“你等下还是洗洗脸吧!我都给你成张飞了。”
早知花醉不会吃还是忍不住献个宝,被拒绝了,白凤也不在意。
白凤在自己胳膊上蹭了一下,卫衣袖子果然一抹黑,“没事,最后洗澡的时候一起洗……回去以后我就让他两好好跟我哥道谢……咦,花醉,你觉得奇怪吗?”白凤陡然认真起来目不转睛的看着花醉。
花醉微愣,“怎么?”
“你不觉得你像带了一帮子孩子出门吗?”白凤道,“这种小事都要交代,活脱脱一个带熊孩子的家长。”
花醉恍然笑出声音,“……你呀!既知如此,就让我省点心。”
“我不够省心吗?”白凤挥舞着几根空钎子反驳。
犼那边又咋咋呼呼,花醉拍拍白凤,让他过去瞧瞧,既然出来玩尽兴就行。
原本是不打算喝酒的,但是他们忘记买饮料了,最近的小卖部在半山腰,房东在别墅倒是准备的两辆单车,白凤和另外两小只大眼瞪小眼,暗潮汹涌的内心戏过后,一致决定不和饮料不会死,那就不要了吧!
可老喝白开水也不解腻,总不能热茶配烧烤吧!这等清奇的吃法,他们自觉接受无能。
再三斟酌以后,他们把冰箱里面房东准备的两瓶白葡萄酒给开了,这冰过的白葡萄酒甜度很高,根本不觉得是在喝酒,再加上烤串的味道又重,喝起来就跟喝果汁一样,一杯接一杯的焖。
就连花醉勉强尝了一口过后,表示这不算酒,也就由着他们喝了。
一个小时以后,酒劲上头了……
犼起初还硬撑,坚定的认为自己完全没问题,还故作镇定的把剩下的食物全给收拾了,最后还潇洒的灭了烧烤炉,把已经软绵绵的九公子往肩上一抗。
花醉见他脚下还算稳当,就顺便让他把白凤也扛上,犼死要面子咬牙切齿的应下来了,花醉冲他点点头自己先进屋了。
花醉一走,犼脚步立马踉跄起来,猛吸一口气,憋着,愣是憋到把两人都丢回床上,还记挂着自己要去浴室洗把脸。
结果站在洗脸池跟前,原地一杵,一个双膝下跪,脑袋往洗脸池里一栽,就这么睡过去了。
花醉取了热毛巾,仔仔细细把白凤擦干净,又褪了一身辣椒面孜然味的衣服,这才拉上棉被,熄了灯,天一黑,山上风一刮,足以让人冷到骨子里。
半晌,换上一身极为精致考究的套装的花醉从别墅里出来了,他低低的像天空打了句哨,扬起胳膊向上一抬,有一道比黑夜还要黑的影子俯冲下来。
这形成一种神奇的视觉差,就好像这倒黑影刚刚好遮蔽了月亮。
幽冥鸟稳当停在花醉的手背上,花醉放下手与它平视,“走吧……我们一起去见一位故人。”
不消片刻,整座山都寻不见花醉的身影,只是有团雾气慢慢消散,环境变得如此安静,连星星闪烁似乎都能听到。
这时别墅角落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慢慢从半人高的茅草里走了出来。
花醉和幽冥鸟所到之处是一座被废弃的墓园,墓碑杂草丛生,爬满青苔,上面的字迹斑驳认不出死者姓名,走路的时候不留神还会被地上的菟丝子绊到。
这里已经很久很久没人来祭拜扫墓了,墓碑前的花盆里成了臭虫的窝。
就像一块被遗弃的土地,它离城市实在太遥远了,周遭也可以值得多看一眼的景致,没有人愿意开发它,便一直腐朽腐朽再腐朽。
这里自然也不会用水电这种东西,花醉很不耐烦的走过墓园的中心地带,试图驱散身边停的正常乌鸦,这些乌鸦不怕人,反而都驻足在花醉左右,打量着这位访客。
幽冥鸟倒是极为不满它们这么胆大包天的叨扰自己的主人,它抖翅腾空,在花醉头顶嘶叫着飞了两圈,所有的乌鸦就像是朝圣一般冲天扬起头,“啊啊”凄厉的叫声划破死亡的寂静,很快,全部的乌鸦都飞远了。
穿过死人之地,走近一排很有年代感的平房,那排房子其实已经被怪兽一般都藤蔓植物吞噬,露出黑漆漆的窗口和凋零不堪一击的木门,最边上的那一间有微微的光亮,那种光是闪烁的,一看就知道是明火之光。
那间屋子门口被清理的很干净,一丝杂草都没有,花醉挑了挑眉毛,晦暗不明的勾起一边嘴角,鬼气森森的脸倒是比这个墓园要可怕得多,他轻轻吹了口气,几近讥讽的淡笑一声,道:“藏在这种恶心的地方,还真不觉得委屈吗?”
说完他招呼幽冥鸟重新停到自己手上,继而朝那间小屋走去。
他停在门口了,虽然说这扇门有人用心擦拭过来,可他还是不打算碰那个已经掉锈的把手,花醉为难的蹙起了眉头,正打算一脚把门踹开。
门被人从里面拉开了,这人似乎对花醉的洁癖很是了解,他把门拉开到花醉进屋绝对不会不小心碰触到左右腐朽的门框的宽度。
开门的人自己几乎是退到门后,花醉满意的“哼”了一声,迈步进去了。
这间房子只有十来平,已经被收拾得很用心了,在这种环境里能做到一尘不染实属奇迹。
一张床,白色的床单了无生气。
两张椅子,铺着很新的毯子姑且能坐。
三盏红蜡烛,摆在靠墙的台面上往下淌着红色蜡油。
花醉自行挑了个舒服的角度坐下,他也不往门口看,只是幽幽道:“过来,坐下。”
那人关上门,轻手轻脚的走了过来,却没有直接坐下,而是停在花醉身边,袖子里藏着的拳头表示他内心的紧张局促。
花醉斜了他一眼,“别跟我跪下,我不想受你的拜,过去,坐下。”
不容置喙,他身影晃了一下,又缓慢的移到空椅子旁坐下。
花醉这才正眼瞧了他一眼,“你竟然成了这样,真是糟蹋了我的心思。”
眼前这个人,穿得很厚实,他好像异常的怕冷,里里外外包了好多层,可是一点也看不出臃肿,就连脑袋都被包进一顶硕大的罩帽里面,实在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这些衣物下面包裹的只是一具没有血肉的骷髅。
听到花醉的话,他抖了一下,旋即低下头,“先生……”声音倒是出乎意料的好听,就像唱美声的男低音。
“永睿,把帽子摘了。”花醉冷道。
被唤作永睿的人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把颤抖的退下兜帽,他是手指其实跟骷髅差不多,只有一层萎缩的皮肤包裹着骨头,看到此处花醉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幽冥鸟转了两下小脑袋,蹦蹦跳跳停到永睿的腿上,似乎也是在打量罩帽下的脸。
“你到底做了什么?”花醉看到那张脸的时候,没忍住的惊愕了。
永睿脸的状态和手一样,眼下还是一圈暗沉的青黑,眼窝凹陷,睫毛和眉毛,头发都掉光了,形象没有丝毫美感,就像一颗脱水的李子。
唯独,那双眼睛漆黑明亮,跟这个残躯形成突兀的对比。
他用那双清亮的眼睛小心翼翼的瞧着花醉,“先生,你还是那么美好,我对你不起,糟蹋了你的心思。”
花醉原本一直凌厉的眼神闪过一丝无法言说的柔和,很快又被他隐藏起来,快的让你以为那是错觉。
幽冥鸟好像终于认出眼前这个形象诡异的人,它也很是茫然,记忆中这个人不是这样的,他长得很好看,跟白龙很像,五官更加立体,笑起来有梨涡,而现在这幅皮囊或许根本就无法完成一个嘴角上扬的动作。
永睿也注意到幽冥鸟,他眸子闪了闪,不是很确定的用畸形的手指抚摸了一下幽冥鸟的背羽,眨眨眼睛,幽冥鸟也眨眨眼睛,忽的一颗豆大的带着温度的液体从永睿眼眶里掉了出来,砸在幽冥鸟的脚边。
“啊啊……”这次幽冥鸟叫得很轻很轻。
永睿扯过衣摆往自己脸上擦了一把,幽冥鸟好像从这个动作里发现了什么,它飞起来就冲着永睿的心脏位置拍打着翅膀。
这个行为永睿似乎很是忌讳,下意识的护住心口的衣物。
见此情形,花醉猛得反应过来,变得严肃起来,起身抓住永睿的衣领一把扯开。
“什么?”花醉这下真的被眼前的东西惊呆了,他少有的失仪,往后退了一步,撞到了椅子,幽冥鸟也被主人举动吓得一激灵,飞得老高。
永睿慌忙把自己的衣服掩好,又去把花醉的椅子扶起来,整理好毛毯,礼貌近乎卑微的请他坐下。
花醉沉下脸,想了想,脑子里忽的灵光一闪,之前一直想知道的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他冷道:“龙,小时候死过又活了……”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颇有深意。
听到自己儿子的名字,永睿有些动容看,他眼里闪过一片璀璨,他已经太久没有见过自己的孩子了,他知道花醉接下来要说什么,他只不过把嘴抿得很紧,微微点头,好像又要哭了。
花醉把下面的话补充完全,“你是靠我续命才活下来的,本来就已经脱离了凡人的阶段,你是个异类,我放手给你追求所谓的爱情,可是却无法诞生健康的后代,不是吗?”花醉缓慢的眨了下眼睛,摇摇头,不知为何他似是悲凉,“你的第一个儿子侥幸出生,还不错的活了几年,但是他很快会出现问题。”
永睿已经在抽泣了,发出的声音带着很重的鼻息,“他一天天长大了,长得真好,你见过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