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客啸歌阳春曲,
手摇兰桨声戛玉。
水底蛟龙不敢听,
前歌未竟后歌续。
这首诗是一位叫方思梅的江湖郎中所作。
前两江总督李鸿瀚有一年罹患重病,奏请开缺的呈文都已写好,何少白偶然得知方思梅其人,请其视疾,一方即愈。岂知方先生不仅医术高明,还作得一手好诗,常于人指点韵律,杏林大会、诗坛雅集都有他的身影出没。
何少白素喜结交三教九流,遂与之结为忘年交,方思梅每得妙句,必录之寄给何少白鉴赏。
谢家镖局的镖船,载过官,载过商,亦载过匪,独未载过诗人,诗人自古都穷,自古都有傲气,喜欢力士脱靴、国忠捧墨,出入要乘八抬大轿的,唯独没有多少资财需要请镖师。
何少白在船头诵出这首诗时,谢玉田在舱中道:“走镖这么多年,第一次搭了一位诗人在船上,可惜谢某并无心情欣赏他的诗。”
顾延卿道:“并非什么好诗,附庸风雅罢了。”
何少白诵诗原不是给这二人听,那个人不在船上。
日影一直,到了中午。水镖的规矩,镖师须昼伏夜出。虽然这船上已无镖物,镖局的规矩却不能改,除了船工,所有人都下到船舱小憩。
谢玉田在舱尾捧着书看。顾延卿本是读书人,见一个拳师尚在读书,便不好意思偷懒,也拿出随身携带的《淮南子》翻读。
谢玉田读书,眼睛在书上,心却在旁处,他是借书虑事。顾延卿读书却是文人习性,要眼观心记口中还要有声。
所谓“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船外水声大,顾延卿的声音便要更大,如此才能彰显读书人的风骨。
他恰好翻到《淮南子·兵略训》一篇,读着读着便进入佳境,声音也高起来:“夫将者,必独见独知。独见者,见人所不见也;独知者,知人所不知也。见人所不见,谓之明;知人所不知,谓之神。神明者,先胜者也。先胜者,守不可攻,战不可胜,攻不可守,虚实是也。”
何少白不堪其扰,道:“顾先生,您不必如此大声,连隔壁船上都听得见啦!”
“不是读给你听,给我自己听呢!”
“您耳朵不好使了吗?”
“许你诵诗,不许我念书?!”
顾延卿不高兴,丢下书,忿忿地上船看水流去了。
何少白道:“最烦这些酸腐文人,读书声音比雷声响,做事胆子比老鼠小。百无一用。竟还有人请他出来开纱厂,若依着他们的说法,拿着兵书开纱厂,岂不是大材小用!该送他去辽东和日本人开战才是正道!”
谢玉田笑道:“何少侠这通牢骚声音也够大的。”
“少白讲的全是心里话。”
何少白见谢玉田终于放下书,欢喜道:“谢兄,反正这趟镖只为一件事,待我们办完,谢兄何不随我去湖南散散心。”
“何少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