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元二十年三月,是夜无雨。
暮春的晚风在洛阳坊市间迷了路,东走走西逛逛,最终卸去了所有防备,裹了一股微醺的酒香。
大唐素有宵禁的传统,白日里熙攘的街道一旦入了夜,安静得就像个坟场似的,若不是偶尔听到巡夜官兵的脚步声,恐怕真的分不清人间和炼狱了。
“宵禁宵禁,清平盛世有什么好禁的,闷在自家酒楼里,小爷都快长毛了!”许诺牢骚着,他躺在聚仙斋的楼顶上,用翘起的二郎腿点数着漫天星斗,脚尖每晃一下都能听到身下瓦片的撞击声。
“清平盛世?小子,你不会真以为这世道很清明吧?”一段苍老的声音从许诺身后飘了过来,声音空旷微弱,仿佛来自深渊。
许诺感到一股凉意从脊梁骨直往头顶上灌,吓得小脸煞白,惊问:“谁……谁在我后面?”
“莫慌,老花子不是鬼,鬼也要怕我三分。”苍老的声音愈发清晰起来,许诺猛地回头,逆着月色只能看到个佝偻的轮廓,二人四目相对,时间好似停了片刻。
“你是谁?”许诺脱口而出。
“我?说了你也不认得,老花子一个,不提也罢。”老汉摇摇晃晃地斜倚在聚仙斋的飞檐上,披散着的白发挡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颗扁平的红鼻头,乍看去像极了剥了皮的火龙果,俨然一副酒鬼模样。
许诺吞了口口水,下意识握紧清莲剑柄,“老头儿,你在这里多久了,小爷怎么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事情可多喽,老花子无处不在,上到皇宫内院,下到酒肆茶楼,哪里都去得。”老汉悠闲地抻着懒腰,一身土黄衫子缝着各色补丁,看起来略有些滑稽,他从腰间提起个酒葫芦就往嘴里塞,咕噜咕噜地喝起酒来。
“哎呦,口气倒是不小,敢在小爷面前吹牛的人还没出生呢!”许诺嘴上说着俏皮话,可心里早就哭爹喊娘了,此时正一寸寸拔出清莲宝剑,剑光映出了老汉微挑的唇角。
饮过酒的老汉忽然挺直腰板,七尺的身躯瘦得皮包了骨头,整个人像根竹竿似的倒在飞檐上,檐柱只有三根手指宽,只要老汉抖上一抖便会摔下楼去,“收起你的破铜烂铁,没有血腥味的剑在老花子眼里都是玩具,小子你记住喽,剑可不要轻易出鞘,凡出鞘,必饮血!”
“这……”许诺一时语噻,可他并没有收剑的意思,“也许我打不过你,但小爷就是不服你,在洛阳城没人敢和小爷抬杠,老头儿,你倒是说说,大唐盛世怎么就不清明了?”
“大唐盛世,好一个大唐盛世!”老汉嘬了口小酒,而后狂笑起来,满脸的褶皱都带上了狰狞的味道,“小子,你能看到自己的影子吗?”
“当然,小爷的影子是洛阳城里最俊的。”许诺提着清莲剑,在身后瓦片上比划起影子的轮廓,“瞧见没,这刀削的棱角,这行云流水的轮廓,洛阳城里找不到第二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