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数月一过,离冉推算着,差不多到阿英临盆的日子了,于是他一晃来到刘家,想亲眼看一眼阿英将孩子生下。然而今夜的刘家,却是一派混乱。
“快快!拿热水,拿热水来!”
“是难产加大出血!再拿些白布,越多也好!”
“要保住孩子,一定要保住孩子!!”
“夫人,夫人您坚持住啊!”
看着这混乱的场面,温念有些猜到了阿英最后的结局,跟着一脸不安隐着身的离冉闯进阿英的厢房后,发现里头更加混乱,一盆盆热水被端进来,但不过一会儿,那热水就被染红端了出去,连续好几盆,白布也染红了许多块,丫鬟产婆皆汗流浃背、忙里忙外,个个面如焦色。床上的阿英面色苍白,好像已经昏厥了过去。离冉看到这情形有些懵,脑袋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但是手上却快速催动起妖力替阿英止血,最后,孩子是保住了,可经历难产和大出血的阿英却已奄奄一息,温念看得出,她命不久矣。
当一切平静下来,房间里只剩了三人,当然温念可以不算。离冉在原地站了很久,终于有些清醒过来,他深吸了口气,慢慢地走向阿英的床,温念看得出,他在颤抖,这段床边距离于如今的他而言有些漫长。等到终于走至床边,离冉又慢慢坐下,看着床上呼吸极浅、脸色惨白的阿英,他痛苦地皱了皱眉。
阿英手指动了动,有些吃力地睁开眼,看到离冉的一瞬,轻轻一笑,“你来了。”声音虚弱到几乎听不见。
离冉伸手轻轻握住阿英的手,那原本一直存有温度的纤纤之手,如今凉的像块冰,他用力闭了闭眼,有些哽咽,“我来晚了。”
“不晚,正好。”阿英从自己枕头底下拿出了当初离冉送给她的那枚长生结,她一直将它珍藏,看着上头鲛珠发出的绚丽蓝光,她的眼神中流露了一丝不舍,但是她还是微微一笑道:“对不起啊,这个长生结……我可能不能替你保管了。”
温念看到离冉坠落眼角的泪,那如清流般的眼泪可能是第一次为了自己所爱之人而落,藏着无尽的悲伤与疼痛,滴在了长生结上,只听他道:“我会救你。”
可阿英只是摇了摇头,“我知你们妖有能让人长生的办法,可是,那要付出代价的吧,我不要。”
“多大的代价,我都付得起。”离冉放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节骨泛白甚至有一点血丝流过。
阿英抬手轻轻摸了摸离冉的头,“阿冉真的长大了,可是,阿冉还有族人吧。”离冉缩了缩瞳孔,阿英继续道:“我虽然从不问,可我隐约知道,你那时经常不归家,是在处理族中事务吧。你的族人需要你,你不能把一生都搭在我身上。”
离冉咬了咬牙,终是俯身将阿英拥入了怀里,“我就不该,把你交给刘书煜。”这句话中,包含了后悔与对自己的憎恶。
他从不曾强求阿英,但是如果最初在集市他阻止了二人的交谈,如果在阿英提出成亲时他极力反对,如果他选择时常去看她,如果他问清缘由将阿英从刘家带走,如果他告诉阿英自己的心意,会不会,会不会结果就会不同,他不必与她分隔两地,也不用看着她死,至少,他们可以在一起很久很久。
如果,从一开始,就没有刘家……
温念眼看着离冉身上的戾气蹭的一涨并且越来越重,皱了皱眉,心知离冉怕是要被吞没心智,他本就是妖,是阿英磨了他的血性,他才几年未杀生,若连阿英也不在了,致使阿英这般结局的刘家怕是要遭殃。
“阿冉,答应我,不要伤害刘家任何一个人。”
阿英的话让离冉一顿,周身环绕的戾气瞬间全散了,他怔怔地松开阿英,不明阿英所言,“为何?”难道不是他们害你如此。
阿英捂着嘴咳了咳,默默擦去嘴边血丝,“我命数已尽,咳咳……唯一牵念的…便是我的孩子,我要他…能有个家,可以快快乐乐、健健康康地长大。”
离冉握了握拳,看着床上几乎没有声息的阿英,轻轻道:“……好。”成了狼族之主又如何,他到底是……什么也不能为她做。
接下来的对话,温念没有在听,因为阿英一死,故事终结,长生结将温念从这个悲伤的回忆里拉了出来。俯一睁眼,温念以为自己仍在梦中,环望四周,一片漆黑,连身处何地都不知,只是手中微弱的亮光可以证明,自己应是回来了。那长生结握在自己手里,温念反复翻看,并且回忆鲛珠中的一切,有些五味杂陈,恍然间听得外头一些动静,未待抬眼细查,身体已被拥进了一个温暖的怀里。温念眨了眨眼,闻到了傅渊身上特有的血气。在人界初见时,温念便觉他身上的血气很特别,明明带着血味,闻起来却不是血腥气,而是一种淡淡的草香。
就这么抱了许久,温念脸皮薄,到底扛不住,因此有意挣脱桎梏,可当事人抱得紧,完全没有撒手的意思,他又推了推对方的肩膀,反而让他拥得更紧了。
温念无奈,“差不多了吧。”
“阿念,你终于回来了。”
心尖尖上突的一跳,温念轻轻地嗯了一声,以往,从未有人等过他。
傅渊还是放开了温念,但是目光却自始至终不离他身,温念有意躲避这道视线,于是朝地上一瞥,这一瞥,却发现地上有两人,竟是朱英和离冉,无席无被,就这么一个躺着一个趴着,他又低头往自己身边一瞧,自己安安心心地睡在床上,有枕头有被子,待遇显而易见。
“……”温念摸了摸额前虚汗,“你就这么让他们在地上躺着?”
傅渊懒洋洋地瞥了一眼二人道:“没杀了他们,便是好的。”
温念因为长生结突然昏迷,傅渊当时吓得心脏差点当场停掉,而探知到温念呼吸平稳宛如熟睡,他才安下心来。温念的神识被勾入了鲛珠之中,傅渊知道鲛珠有灵性,应是想让温念知道些什么,等知道了该知道的,鲛珠才会放人,所以温念一时醒不来,他别无他法,只能干等着,而夜晚更深露重,他又不想冻着温念,于是寻了先前废弃的狼寨,找了一间尚且可以躺的屋子,将三人安顿了。傅渊一向偏心,自然把最好的留给温念,其他人嘛,就随地一放咯。
“唔,那是该让他们醒来给你磕几个头。”温念跳下了床,蹲在仍旧不省人事的二人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