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久祁清安就低着头谨慎的跟在太监身后进了门,她一路如履薄冰,一步也不敢行差踏错。
恭敬的行完礼,正厅内肃穆了好一阵,皇帝的声音才响起:“起来吧,抬起头,让我看清你的脸。”
“是,臣女遵旨。”祁清安应声立起,抬起脸颊,但仍然不直视皇帝。
“你就是祁承恭的长女?”皇帝语气中藏有十分的揣摩。
“正是臣女。”祁清安仍旧低着头。
皇帝冷笑,将卷张当着祁清安的面随手扔在地上:“你们这些少年郎,成日总想着投机取巧,以为一点小把戏加上些肤浅的论调就能出人头地?真是荒唐!若耍一场把戏就能入选,朕何不去找些街头卖艺的?”
祁清安闻言知道皇帝必然是看了自己的文章,才如此说,当下心里七八分的慌张也消失不见,她深呼一口气,再次行礼恭敬道:“臣女不敢冒犯天威,请陛下听臣女一言。”
“说来听听。”
“陛下拟题善恶之分,臣女认为,人之天性并无善恶,佛家言顺理为善,违理为恶,其实说的是一种选择,世人不能切身体会他人疾苦,因此也就不介意将痛苦施加于他人身上,屈己同害他,往往大都选择后者。由此得见,世间本没有善人和恶人,只有善行和恶行。其次臣女认为善恶相互映照,彼为恶者,此未必不能为善。譬如初年北狄人屡犯边境豫县,豫县百姓苦不堪言,就在此时豫县县令竟为己利私开互市,致使豫县守备缺漏,是后来乱境的始作俑者。可臣女听说朝廷以雷霆手段处理了县令后,也看到了互市的好处,以官家名义重开互市。如今不仅豫县因此逐渐富裕,就连北狄也仰慕我大昭富庶,意图修好。因此臣女卷上那十六个字,欲言天道,而非悖逆,请陛下恕罪!”祁清安声音清列如玉山泉涌,不疾不徐的言明道理,这份沉稳倒让皇帝心中存了一丝认可。
皇帝沉吟许久,讶异于一介女子能有如此见识。祁清安所说县令之事,恰是皇帝亲自着手处理,续开互市也是他的主意,当时还有朝臣抨击说自己贪利误国,搞得最后很不愉快,没想到这么一个小姑娘,心里却跟明镜一样。
“祁承恭倒教出个好女儿。”皇帝点点头,算是认可了祁清安的解释。随后他又饶有兴致道:“只是朕十分好奇,一介女子,不在家好好绣花,何必来趟这趟浑水?”
祁清安知道皇帝不是说为何来参与甄选,毕竟当初他聚集贵族子弟就是为了拿捏朝臣。皇帝的意思是,明明她稍加掩饰搪塞过去比试落选回家就可以了,为何要拼命博取殿试资格。祁清安默然半晌,沉郁道:“陛下的朝堂,不是浑水。”
“哦?看来你有所期冀啊!”皇帝见她年龄不大,却老成持重的样子不禁笑到:“说来听听,也许朕能予你所求。”
“陛下!”祁清安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御前,结结实实叩了一个响头:“臣女恳请陛下下令寻到言殊言府君!”
皇帝见祁清安毫不避讳说出言殊已经大约猜到了她心中所想,但面上依旧不露深色的问道:“奚蠡川水域狭长,沿途水匪猖獗,流域内各方势力杂糅,言殊之案扑朔迷离谁也不敢说他是生是死,你费尽心思只为求取这个?”
“臣女求取,只为报恩!”祁清安身体跪的笔直,这几年历练,她懂了许多前生不懂的东西,她是要去泽国找寻那个叫宋矜容的女孩的一生,可她也要作为祁清安活下去,祁清安不能就这么看着言殊消失!
皇帝闻言,抬手摒退了众人,他抬眼:“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挟皇恩报私惠,祁清安,你好大的胆!”
祁清安膝行一步:“臣女不仅仅是为了言府君,更是为了陛下的朝堂!”
“那些冠冕堂皇的话朕不想听!”皇帝冷笑:“何况你有多大能耐,还妄想染指朕的朝堂!拖下去!”
“陛下!”祁清安伏在冰冷的地面大声辩解:“臣女知陛下想要什么,臣女愿赌命一试!”
“朕想要什么?”皇帝冷笑:“说来听听!”
“陛下,臣女愿保江氏一族返京!”
一瞬间皇帝默然。江氏一族,先皇后江缮柔的亲族,永宁候江泮流乃先皇后之兄,当今大皇子的舅舅。先皇后江缮柔故去之后,江氏一族被贬去并州苦寒之地,常年驻守边境防御北狄,且不说公仪皇后愿不愿让手握重兵的江氏回来,就是并州,若没有良将守关,谁都不敢提让江氏返京之类的话。皇帝抬起下巴道:“你知道若失败,会有什么后果吗?”
祁清安沉声:“臣女知道,随意揣测圣心,其罪当诛!”
“先说说有何想法。”皇帝倒对此颇有兴趣。
“江氏不能回京,一是没有合适的理由,二是边境无良将守关。若江氏立下大功,再有人接替守关,想必不日便可得见天颜。”祁清安慢慢抬起头颅:“听闻昔年大将军燕如堂智勇双绝,从北狄手中夺回并、台二州,并斩杀前任北狄王姬野,将其退至潞水以北,百姓争相称颂,陛下赐号忠武大将军。若燕将军能再守边境,想来陛下会安心很多。”
“燕如堂?”皇帝颇有意味道:“且不说天下之大你是否能找到他,你可知他当年为何被流放?燕如堂当年犯的可是谋逆大罪!”
“陛下,若燕将军当真谋逆,恐怕他不会有命被流放,更不会在流放途中逃跑,至今音讯全无。”祁清安说到这里,信心稍微足了些。
皇帝确实需要燕如堂这样的良将,更需要江氏返京平衡朝局。近些日子范亚夫动静确实太大了,他不断试探公仪家,向太子靠拢,妄图做新君前的肱骨之臣。皇帝虽喜欢四皇子,可其天生性情直率纯良,和二皇子一样都不是帝王合适的人选,因此他想到了大皇子,也就是端王宗徽来辖制众人。说到底皇帝最想要的还是将帝王的权利握在手上,他并不担心儿子们是否会因此陷入险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