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宁侯府的马车在侍卫的引领下停在永和门外,一袭宫装头戴点翠发冠的沈入画由两个太监领着走下马车,踏入朱红色的永和门。随着脚步的迁移,沈入画发现身侧的许多宫殿都已是翻修一新。五步一座楼榭,十步一座亭台,走廊迂回曲折,各大宫殿的飞檐向高处延伸,并排相向的屋角彼此盘结交错。沈入画不禁暗道:好一处勾心斗角的绝妙之地!
再往前走,便是一座长桥卧于水波之上,不远处衔接东西两宫的天桥宏伟壮丽,上面的栏杆用汉白玉石雕刻出腾龙飞凤的图纹。偶尔有坐着轿撵的衣着华丽的妃嫔携一众宫女路过,沈入画便由太监引着侧身退到一边,低头行礼,待一行人走过,才可起身继续前行。大梁开国初期崇尚节俭,那时便定下宫规,只有嫔位以上的娘娘才有资格在宫里乘坐轿撵,所以能遇到乘坐轿撵出行的宫妃,必然是要行大礼的。
转过一角再行几步,不多时,“芙蓉殿”三个金灿灿的大字便映入眼帘。沈入画心头一紧,那便是堂姐沈阡陌住的宫殿。一路沿一尘不染的石阶拾级而上,沈入画在心里默默盘算着该如何跟这位昭容娘娘周旋。然而,还未踏上最后一级石阶,一阵悦耳的笑声便传入耳中,沈入画循声看去,来者极其优雅的从芙蓉殿正门闪出,一袭玫红色交领襦裙,外罩一件桃色绣云纹嵌金丝的华服,长长的裙摆伴随她的脚步跳脱地从极高的门槛上滑过,飞仙髻上一朵金灿灿的牡丹状珠花上镶着几颗火红的质地上等的珠子。伴随她的走近,云鬓后的一支琉璃金步摇哗啦啦响个不停。
“妹妹,妹妹!你可算来了!姐姐对你好生想念呀!”
不等沈入画行礼,沈昭容已上前一把拉过沈入画的手,拼了老命地挤出两滴泪水,一脸“悲喜交加”地上下打量着沈入画。沈入画抬起头看了看她这假惺惺的堂姐,便垂眸行礼道:
“臣妾沈氏给昭容娘娘请安。”
沈昭容闻言,连忙一把将沈入画扶起,笑吟吟地说:
“妹妹太客气了,你我可是嫡亲的堂姐妹啊!快进来坐!”
被沈昭容牵着手拽进偌大的芙蓉殿,沈入画心想:嫡亲的堂姐妹?当初可不见你这么客气。
当年沈阡陌被沈浩接进赵国公府时,沈阡陌觉得自己是代替叔父的女儿入宫为沈家挣得家族荣耀的,是家族的功臣,因而在赵国公府里好一阵耀武扬威,见沈入画是个庶女,便屡屡刁难于她,而沈入画是个日日算计报仇雪恨的,根本不在乎什么地位与荣耀,自然也没把沈阡陌对她的欺侮放在心上。于是,胆大包天的沈阡陌误以为赵国公府的小姐都很好惹,居然把贱手爪子伸向了沈入墨,那可是长宁郡主的亲女儿,赵国公府唯一的嫡出小姐。沈入墨从小到大都是锦衣玉食被赵国公夫妇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向来都是她欺负别人,哪里轮得到别人欺负她,当即便哭喊着去找长宁郡主告了状。长宁郡主气不打一处来,嚷嚷着要对沈阡陌用家法,赵国公沈浩连忙说沈阡陌是要进宫选秀去牵制杨家女儿的,身上万万不可有疤痕,长宁郡主咬了咬牙,这才放了沈阡陌一把。当然,这沈阡陌也确实有本事,进宫后一直荣宠不衰,再加上她和太宗皇帝也是两代人的年龄差,太宗一度把她宠上天,如今就算是长宁郡主见她,也得毕恭毕敬叫声娘娘。
姐妹二人还算亲热地相携坐于桌旁,沈昭容的宫殿里有一只巨大的银质香炉,里面燃着上好的熏香。她们落座的圆桌是用西域进贡的大块美玉雕琢而成,桌上摆放的杯盏是江南进贡的名瓷,白如玉,薄如纸,那上面明黄色的花纹只有皇室成员才可以享用,据说这副茶具整个大梁只有两套,皇上为了拉拢国舅爷给了皇后一套,这还有一套便给了他最宠爱的沈昭容,用皇上自己的话说,沈阡陌亏就亏在进宫时贵淑德贤四妃皆已有人,甚至连九嫔之首的昭仪都被李太后安排好了,不然以他对沈阡陌的宠爱是绝对不会让沈阡陌只当个昭容的。
心中暗叹其奢靡无度,沈入画假装抹着眼泪开口道:
“姐姐,自打你进宫,妹妹便日日对你思念无比,从前我只是赵国公府的庶女,没有什么进宫的机会,都不能前来跟姐姐叙叙旧,如今上天垂怜,妹妹得以嫁入嘉宁侯府,借着侯爷的军功才得来当今圣上的恩准,前来与姐姐见上一面。”
沈昭容假装抹眼泪的夸张程度跟沈入画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是啊,妹妹你如今可算是苦尽甘来了,那日陛下跟我说准你进宫探亲,你不知我当时有多高兴,激动得日日睡不着觉!盼星星盼月亮地可算是把你盼来了!”
沈入画假装一脸感动地点着头,目光开始暗暗向四周打量,沈昭容的芙蓉殿里自然是富丽堂皇,伺候她的宫女也是数不胜数,各司其职,安安静静有条不紊地坐着手头的事情。沈入画的眼神匆匆掠过那些婢女,发现这些宫女的年纪看上去基本都是二十岁以上,有几个贴身伺候的一等宫女甚至接近三十岁了。沈入画见状不禁疑惑起来。
先帝开国时为了体现自己的仁慈,定下了宫女年满二十五岁便可出宫自由婚配的宫规,除非升为女官,才可继续留任。可沈昭容的宫里怎么会有这么多年近出宫年龄的宫女,甚至有超过出宫年龄年近三十岁的宫女,这个时候她不应该多要一些十二三岁的小宫女培养后续人手吗?不然这些老宫女一旦出了宫,沈昭容岂不是无人可用了?还是说她从来没想过要放这些老宫女出宫?如果是后者,那可就是大大违反了宫规的,难不成太宗皇帝已经对沈昭容纵容到这种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