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总不能一直叫你老乞丐吧?”
两个时辰后,襄阳小北门外,盛独峰牵着好奇的东张西望的盛独玉,一边跟在老乞丐身后,一边皱着眉大声问道。
“……名字吗?啧,世俗中人,名姓不过是一个代号罢了,”走在前面的老乞丐身形明显顿了顿,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你们要是不嫌弃,就喊我一声杨叔吧。”
“杨叔,”盛独峰还没来得及回答,盛独玉就立刻甜甜地叫上了嘴,“你说得那些好玩的到底在哪啊?在城里吗?”
“你们来过襄阳城吗?”杨叔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笑呵呵的问道。
“当然,”盛独峰立刻点了点头,似乎是担心这个杨叔不相信,随即又骄傲的补充了一句,“你别看我年纪小,襄阳的何太守可是我盛家堡的座上宾呢。就是这三道六府的大小官吏,见了我盛家堡的招牌也得客气三分!”
“那也是看在你爹盛开平那臭小……咳,那堡主的面上,跟你有什么关系?”老乞丐嘴一秃噜,差点说错了话。
盛独峰哼了一声,神色中明显多了一丝被拂面子的不悦,他已经不想在这个无聊的问题上多做纠结了——他带着妹妹从家里跑出来,可不是来听这老乞丐聊闲天的。就在两个时辰前,也不知这老乞丐用了什么法子,将一大通盛独峰从未听过的新鲜词送进了他的耳朵里,而更让他惊讶的是,直到老乞丐出门后,问及众人,盛独峰才发现,原来除了他,周围竟再无一人听到这些话。联想起老乞丐跟他说得那些新鲜玩意儿,以及对这个老乞丐神秘的手段,盛独峰的魂儿立刻被勾走了,当即不顾众人阻拦,死活都要跟上去。
盛独峰是谁?盛家堡未来的继承人,众星捧月般的存在。他的倔劲一上来,就连盛开平都不一定劝得了,更别提这些受雇于盛家堡的外人了。见盛独峰非要跟去,得知消息的离岫只得派了二十多名好手,以及一艘快船,趁着天还没完全暗下来,走水路将他们护送到了襄阳。紧接着又放出信鹰,通知了襄阳城中的一些盛家堡留守成员,命他们暂时放下手里的事情,暗中保护二位少主。
然后,离岫就去忙其他事情了。毕竟盛家堡的家业很大,有几笔烂账还等着离岫去处理。算算时间,盛开平估计明天就要返回了,他可不想在盛开平回来的时候,还要为这些杂事费神。
离岫此时并不知道这个老乞丐要带两位少主去哪,在他看来,顶多就是逛逛夜市罢了,有那么多盛家堡高手保护,不会出什么事的。
如果他知道老乞丐此行的目的地,那他就是拼了命,也不会让他们去的。
襄阳,水陆交通要地,南船北马转换之处,商贸极其繁荣。其风光更是天南一绝,唐时杜甫曾诗曰:“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王维的《汉江临眺》更是将悠悠汉江水融入了滔滔汉江情中,把汉江之美,襄阳之魅贯穿其中。而夜色中的襄阳,却别有一番风情。宋代宵禁的取消,不仅大大刺激了民间工商业的发展,娱乐业也如同雨后春笋般的窜了出来,如同满天繁星,并月争辉。如果说白天的襄阳似一幅波澜壮阔的山河锦绣图,那入夜后的襄阳,就更像是一位蒙着面纱的绝色女子,尽管身处黑暗之中,却依旧能让人清晰的感受到她身上的无限魅力。
当然了,对此时的盛独峰一行人来说,这些都不重要了。在杨叔的带领下,三人在城内七拐八绕,终于在一处飘荡着浓郁胭脂气的院门前停下了脚步。
“妙玉坊?”盛独玉年纪还小,有些奇怪的看着来往行人,除了那些浓妆艳抹的女子,剩下的无不是面带猥琐笑容的男人。那种笑容让盛独玉忍不住躲到了盛独峰身后。
“杨叔,这里是什么地方啊?”盛独玉没见过世面,但盛独峰不同,他以前来襄阳的时候,多少往这儿瞟过几眼。但也就仅限于瞟几眼,实则压根没有靠近过。因为他的父亲告诫他这是不好的地方,而且一点也不好玩。所以盛独峰就没怎么留心过。这次见杨叔居然直接带他们走上门来了,终于忍不住问道。
“哎哟,小公子,这里当然是快活的地方啊,”还没等杨叔回答,大门口一名风韵犹存的类似于老鸨子一样的中年女子立刻扭着腰走了上来——她早就瞧见了这一行人,看盛独峰的穿着,绝对是多金的公子爷啊,虽然他还牵着一名小女娃,但这已经被老鸨子自动的忽略了,世家公子嘛,出行谁不带个下人什么的?奇不奇怪无所谓,只要能从他身上刮下钱来就行了。当即不动声色的拉着盛独峰的手往里面走,同时笑容可掬的说道,“小公子这是第一次来咱们妙玉坊吧?没关系,我们这儿还有不少年纪和您一般大的小美人呢,保证伺候您……”
“砰!”的一声闷响,还没等老鸨子说完,一柄尚未出鞘的黑剑便已经砸进了她身旁的老槐树上,无锋的剑鞘居然直接钉在了槐树内!可见出手的人力气有多恐怖。闷响把周围人吓了一大跳,老鸨子也不例外。当即双眼一噔,就在她准备骂人的时候,几名面色不善的大汉便已经快步上前,一把扯开了老鸨子牵着盛独峰的手。
“……哟,各位爷,怎么这么大火啊?”老鸨子咽了咽口水,下意识的向后退了几步。她不是没眼力见的人,眼前这些人不论哪个,都不像是好惹的主。特别是为首的那个,刚刚的黑剑就是他打出来的。虽然从外表看,他的长相非常普通,但他的眼神却异常的死寂,仿佛在他面前的老鸨子根本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具没有生气的尸体。
“少主,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为首那人淡淡的看了眼老鸨子,转身低声对盛独峰说到,“时间也不早了,再过一会儿,就该休息了。出门时离统领已经吩咐了,夜里水路不安全,就让我们带您在城中凑合一晚,明天再回家。”
“陈元伯父,这里怎么就不好了啊?”盛独峰有些不高兴的偏过头去,似乎是不想和这个叫陈元的对视,“我们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你就让我和小妹见见世面嘛。再说了,进去的不都挺高兴的吗?要是不好的地方,为什么他们还笑的那么开心呢?”
“这……”陈元有些语塞了,他总不能和少主实话实说吧。不对,就算实话实说,少主也不一定听得懂,他才多大啊。
“哎,我说这位小兄弟,”一直在旁边看戏的老乞丐终于开口了,“你们家少主好歹也是个男子汉,这种地方他迟早得来的,还不如让他提早见识见识。再说了,妙玉坊又不是什么下三滥的地方,又何进不得?”
“你再敢多说一句话,明天此地,就会多出一具无名尸体,”陈元对盛独峰和声和气,但对这个老乞丐却没什么好脸色,“我们好客不假,但那也不代表什么人都能成为我们的朋友。你现在踩着的是襄阳土地,最好给我注意一点。”
“哦?小兄弟,你是在威胁我吗?”老乞丐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缓缓伸出右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轻轻在陈元肩头拍了拍,便不再去管他,径直拉起盛独峰的小手,大大咧咧的走进了妙玉坊。
“头儿,咱们要不要去把少主抢出来?”没有陈元的吩咐,后面的人也不敢擅自上前抢夺盛独峰和盛独玉。眼睁睁的看着老乞丐牵着二位少主消失在了门口,身后一名盛家堡高手终于忍不住了,抬手轻推了下立在原地、宛如魔怔的陈元,刚想问他要不要进去把二位少主抢出来,谁曾想,陈元被这一推,整个人顿时如一滩烂泥跪在了地上。
“头儿!头儿你怎么了!?”陈元这一倒,所有人都慌了,几名围了上来。其中有善岐黄之道的妙手,粗略检查了一下,紧缩的眉头舒缓不少:“放心吧,头儿只是被打晕了,没什么大碍。”
听到这话,所有人才齐齐松了口气。托着陈元的汉子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小心翼翼的瞄了眼妙玉坊院门,低声道:“那个老叫花子有点古怪,咱们要不要……”说到这儿,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气,悄悄的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不可!”此话一出,立刻就有人跳出来反对了,“头儿都不是他一合之敌,咱们去又有什么用?依我看,不如留几个兄弟进去跟着,以防这老东西对二位少主不利。其他人再兵分两路,先把找个客店把头儿安置好,再去请城中的兄弟帮忙。离统领不是已经提前放出信鹰了吗,到时候咱们人多势众,直接把二位少主抢出来就是了!”
“好主意!”
“就这么办!”
此话得到了众人一致认可,当下留了七八人跟进妙玉坊,以防盛独峰和盛独玉出什么事。其余人则是架起了陈元,飞速消失在了夜色中,找援兵去了。
盛家堡的人怎么准备气势汹汹的来抢人暂且不提,在老乞丐杨叔的带领下,盛独峰和盛独玉这一路可算的开了眼界。
兄妹二人的表情都被老乞丐看在了眼里,也许是明白盛独玉的感受,老乞丐的脚步明显快了许多,轻车熟路的绕过了一条条曲廊,最终在一处相对安静的房间前停了下来。
“怀风?”几乎是同一时间,木制的房门吱呀呀的向内打开,走出一位身穿紫裙的中年女子。看到门外老乞丐坏坏的笑容,顿时满面惊喜,“怀风你……你怎么来了?”
“不欢迎啊?”老乞丐,不,应该是杨怀风,笑嘻嘻的用身体抵住了木门,“不欢迎也没办法,我已经进来了,你总得尽一尽地主之谊吧?”
“你啊,”杨怀风身上的臭味并没有让这女子有任何的不适,只是责备道,“怎么又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了?”
“方便嘛,”杨怀风侧过身子,指了指身后的盛独峰和盛独玉,“他们是我两个小友,今天吃了他们家一顿饭,就带他们进城来逛逛了,不介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