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城门口,一顶小轿立于此处,轿子普通,漆底着料不艳,且并无府衙标识,周围是三四个侍卫和抬轿的壮力,京中常有这样的富户,所以大部分人都不甚在意,就连城门官兵都是匆匆一眼就带过,并未注意到轿中主人。
轿帘前有一黑衣男子,头戴帷帽面容模糊,仔细看看,似乎是个年轻俊秀的少年郎,正与主人家拱手作揖,欲告辞离去——此人便是林附。
而轿子的主人就是当朝皇帝李晚鸣。
林附得到消息的那天就准备启程,趁天色未暗,无风无雨,向李晚鸣讨了匹好马,穿着来时的黑衣,就要离京。
李晚鸣打趣道:“原来你还骑马,朕还以为你都是飞檐走壁,御剑飞行的呢。”
林附被他逗笑,捏了捏李晚鸣婴儿肥的脸蛋,接着他的话,用哄孩子的语气说:“城里飞飞也就算了,城外再飞就飞不动了。”
小皇帝揉揉被捏痛的脸蛋,也只有林附敢对他做这样大逆不道的事,上一个做这样事的人……李晚鸣脸色沉了沉——
父皇已经仙逝了。
他甩甩脸,想把悲伤压回心底。
开玩笑道:“朕的脸你都敢捏,不想活了吗!”
林附毫不在意,捏完脸又揉头,看的出心情很好,也并不怕李晚鸣的威胁。
“行了,陛下,就送到这儿吧。”他说道,“时辰不早了,再晚不安全,回宫去吧。如果有事,你可以传音给我。”
李晚鸣点点头,拉上帘子,笑容在这一刻消散,在林附看不见的暗处,他的表情似乎格外黯然。
李晚鸣听见林附对侍卫吩咐要保护好他,又听到一声嘶鸣,马蹄噔噔,林附用清亮的嗓音温柔地说:“走了!”
一瞬之间,李晚鸣周身的血液凝固,手脚冰凉,缩在轿子一角,在这炎热的夏季感到寒冷,与恐惧。
他信誓旦旦的以为林附离开一两个月也无可厚非,这一丝若有若无的安全感,即便忽略掉也无所谓。可就是这安全感的消失,把他瞬间打回原形,变回一年前因父皇逝世而封闭自我的幼童。
“父皇……附哥……”李晚鸣喃喃自语,颤抖着声音呼唤嘉瑞帝和林附。
小太监荣和见林附走远,皇上也没发话,他身子瘦小个子不高,只有脑子还算灵活,机缘巧合下被先帝选中,赐给当时还是皇子的李晚鸣做了贴身管事。
他以为皇上垂下帘子,并不知道林附已经走了,小声出口提醒:“陛下,人走远啦。”
小太监声音轻却尖细,在还没变声的时候就被净身,所以保留了少年的清朗,不仔细听,像林附的声音。
李晚鸣心头一颤,从心底阴霾中回神,半晌才开口道:“走吧,回去。”
轿子这才悠悠晃晃的动起来,往回走去。
*
林附骑马出城百里,约莫一个时辰,天渐渐暗下来,又似有乌云遮布,层层压近,天空偶有雷吟,看样子,是要下大雨。
林附懊恼,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夏季多梅雨,一下就是一个月,偶有天晴也耐不住潮湿,若是这样继续赶路,他可以受住,马也不知道受不受的住。
几滴雨滴落下,先是一点一点,再是一片一片,接着就是如瀑倾洒,声震雷鸣。
少年浓眉微皱,他向来讨厌下雨,此时更是厌恶,说好的一个月内回,这雨下的,怎么也赶不及。
他现在只能盼着那个凤家小子带着阿娅早点出发回京,这样还可能在路上遇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