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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根本

这才是我最根本的目的,看上去已经达到了。

“只是臣侄不知该如何从协理政务。”

恭亲王先是被谨亲王剪除羽翼,后又被博陵帝调入禁宫,已远离议政王大臣会议,明摆着被架空实权,如今这御前辅政之职,的确令人无所适从,我正欲看戏般冷眼旁观,却闻得博陵帝温和一笑:“上官会帮着你。”

我一怔,心下惶惶,好不容易才能够卸下官职,如今可好,竟与这恭亲王搅和到一处,如此一来岂不是功亏一篑?

彼时,我只能微微挺直了腰身,跃过博陵帝削瘦的肩头偷眼望向恭亲王,他虽自持,满眼尽是宿日倨傲的神态,可听得博帝如此安排,锐利的目光也极快闪过疑惑。

他心中应如我所想,很是不屑,也很无奈……

思及此,不由无声无息地笑,我虽身陷囹圄,这恭亲王非但不曾捞到半分好处,也如我所预期那般,他是靠着父辈的荫庇,根本就无真凭本事。

似心有所感,他忽然仰面望了过来,四目相对,撞个正着,我有些狼狈,于仓促间移开视线,却听得他恭声道:“一切但凭皇上作主。”

他这是什么意思?

竟应得如此爽快!!!

恭亲王的干脆令越发令我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悬着,此时博陵帝也一刻都不消停,他命我起身下榻,跪在恭亲王的身后,然后以至高无尚的口吻颁旨:“上官,你要像辅佐朕一般尽心竭力襄助恭亲王。”

我只得再次换下女装,穿上圆领朝服行走于紫垣宫,仍是行走御前的上官大人,身份从来不曾改变。唯一不同的是博陵帝命人将折子迁出寝殿,置于紫垣宫围房的偏殿。

偏殿的暖阁内以珠帘隔断,恭亲王身份尊贵,于帘内大案设了上座,而我,身份卑微,便在帘外置了张小方桌,每每由太监将折子捧了进来,先由我栽了细纸,以蝇头小楷一份份起草朱批的意见,整理妥当后再由太监递入帘中,请恭亲王惠阅。

恭亲王每每也细细的看,却从不曾发表任何意见,末了,以一句呈皇上请示下,故辅政一职实为形同虚设……一时片刻,倒也相安无事,于夹缝中,我又有了得以残喘的机会,只是对恭亲王厌恶依旧。

尤其是宫人添茶续水那刻,殿中总是异常的安静,静到我二人隔着珠帘相对,能彼此闻得轻浅的呼息,每每如是,我只能强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正襟危坐,比在博陵帝跟前更累更疲惫。

如此还不算完,入夜时分,紫垣宫大总管福宝康会准时来偏殿接我,命我梳妆打扮,我又是另一幅妩媚妖娆的形容,从他的眼前穿堂而过前往寝殿伺候博陵帝。

我不知道恭亲王该是在背后如何耻笑我,可我能够感受到他鄙夷的目光是那样的不屑,尤其是今日上元佳节,福宝康一再交待要我打扮得精致一点,说皇上最喜欢我穿那件玉色的夹衣,当着恭亲王,他毫无避忌,脸上尽是暧昧露骨的笑。

恭亲王面色虽是如常,却不时点头,一幅深以为然的神情……彻底激怒了我。

“殿下未曾得见奴婢着玉色夹衣,何必深以为然?莫非殿下在意奴婢的一举一动,连带衣裳手饰皆铭记于心?”若他答应,必落得觊觎帝妾美色的嫌疑,若他不曾答应,从此以后断然不敢轻易小觑我,尽看我的笑话。

我料定他不会作答,他果然也不曾作答,以示倨傲的姿态,可就在我离开了那刻,当着福宝康的面,他竟意外叫地住了我:“孤却不曾在意上官大人的一举一动,只是听说皇上寄情于云妃,而云妃素喜玉色的绫罗绸缎,玉色的堆纱服饰,大人与云妃本就是姐妹,着了皇上心头所爱,讨皇上喜欢,抚慰圣心,可谓是社稷之福。”

“可不是社稷之福么?若非是社稷之福,何以得殿下这般英明神武入宫辅政?”他在笑,未及笑完,笑容已僵在面上,我原紧绷着脸,看得他怒气渐生的脸,终于露出和缓之色。

五十步笑百步这样的事,他既说得出,我就更做得出。

说到底我只是一个籍没入宫的罪臣之女,从来就没什么自尊骄傲,早就习惯了为生存而卑微,可他,却出身于天潢贵胄,自幼习惯了众星捧月。

如今袭了爵位,处处掣肘不算,还被拘在宫中无所事事,若说凄惨,只怕真真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旁的人不敢说出这番话,如今我堂而皇之的说出来,看他还挂不挂得住这张尊贵体面的脸!

“孤是否英明神武,皇上自有圣裁,不过孤入宫以来的确承蒙上官大人襄助,时逢上元佳节,许孤敬上官大人一杯,一愿大人前程似锦,二愿大人得到皇上更多的宠爱。”

温过的酒,很烈,由口中滑入,就像火苗子舔舐着我的五脏六腑,任谁皆看出我与恭亲王不睦,两人凭生了许多嫌隙,后来博陵帝亦问起此事:“听说上元那日,你与恭亲王起了争执。”

“奴婢岂敢。”

“你有什么不敢的,”博陵帝握住我柔和的下颌,口中虽是嗔怪,可我听得出他的语调较于平素缓和了许多,我便缄了口,一脸沉默的低垂了目光。

彼时,夜已经深了,下了连日的雪也渐渐稀疏,隔着糊了棉纸的支窗,隐约有洞箫的声音传来,很是婉转悠长,凝神细听,吹的是贺铸的一套词:

波影翻帘,泪痕凝蜡青山馆。故人千里念佳期,襟佩如相款。惆怅更长梦短,但衾枕,余芬剩暖。半窗斜月,照人肠断,啼乌不管。

“是谁在外头吹《小重山》?”我有些恍惚,只觉这箫极其熟悉,应是不止一次听到,才启了朱唇。

“皇上,请问奴婢做错了什么?难道奴婢伺候皇上也是错么?”

“滚、你给朕滚出去,没朕的旨意不许踏入紫垣宫半步。”

他越是恼,我越是故作惊惶缠着他,他便益发厌恶我……我果然是了解他的,甚至比堂姐更了解他,目下无尘,清高如许的博陵帝容得下容貌酷肖堂姐的我,却容不下心性却与堂姐相左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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