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叫声此彼伏,适才歌舞升平转瞬即成抱头鼠蹿,众人赶着逃命,场面极其混快乱……很快人去楼空,四下里一片死寂,满场除了我抱着胡琴立于原地,就只有赵源!
他仍一动不动坐在上位饮酒,案前一把寒光闪烁的宝剑沾满鲜血。
是他干的。
一剑封喉,九位舞姬早已毙命倒在血泊之中。
“有本官在此,诸位慌什么,鲜花照采,热酒照饮,一切,依旧……”
一身的杀伐之气,用在赵源身上再是贴切不过,心下惊叹,恭慎长亲王麾下有了如赵源这般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今上博陵帝未必能够保得住皇位。
谨王这亲王之尊,想必也岌岌可危。
“师师,你可想明白了?”
“三娘,你莫不是给吓着了。”并不是我糊涂,而是师师心有余悸,赵源心狠手辣,她可是亲眼所见,是否值得托付终身,深感犹豫。
她若就此罢手,自是远离这个危险的人物,但也许就会从此错过赵源。
“哎,我这不是叶公好龙么?”师师叹了口气,低垂了眼,已然是一幅放弃的模样,却又在刹那抬了眸,巴巴地望着我。
我一向沉着,亦算得上是无情,在这一刻,却是真替她感到担心。
比起将来性命之忧,师师此刻更渴望得到赵源的宠爱,于是,我只能沉默的调了胭脂,替她梳妆,一样的敷粉,一样的描眉,一样的浓艳,一样的妖冶。
镜中两个胡姬,早已不分彼此,二人如出一辙,我才卸了头面,换回男装,看着她扭动着柔软的腰肢下了楼,颤微微的,迈向替赵源准备的厢房。
赵源毫不忌讳大开杀戒,是夜仍留宿于云岫楼,并指名召我这个与他同样处变不惊的胡姬伴寝,师师总算有了一个得以与赵源共寝的机会。
她分明是忐忑不安,却又带着如出嫁一般的心情……更鼓敲了两响,夜已深,窗前的月色沉了下去,满天只余星子淡薄的辉。
有的人了却平生夙愿,我却在此刻踏上了回程。
我助师师赢得了赵源的宠爱,师师亦如我愿。
她动用了裙下之臣,买通户部要员,去彻查我的名字。京中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大小官员至少三千,为了迅速查到我的家世背景,我与她用了排除法。
谨王倾心于我,我必不是皇室之人。
从我的名字来看,也不太像是出身于贵族,天朝的世家大族替女子起名有个不成名的规矩,那就是从男字辈,仅小字用充满女性风格的闺名。
素履这般名字只会出自官宦人家,我应当是官家小姐,缩小了范围,自是方便行事,遗憾的是,师师告诉我上京的士族当中,没有素履一名的出现。
“你也不必太过于失望,倒是有两个地方,还可以再查上一查。”
“你是指?”
我并不是那么的失望,就算没有一个好的出身,依我的性情一样能够活得活色生香,只是接下来那两个地方只怕是难查了。
一个是宫里,一个是罪籍。只有这两处地方不在户部的管辖范围。
“既然你已经知道,接下来的事你自个儿看着办。”
“我倒有些纳罕,那晚赵大人竟然不疑心你?”
当初我与师师交换的条件是查到名字的出处,并非仅仅只是在户部查访,如今遂了心愿,就想过河拆桥,她不仁,我又何必有义。
“你要挟我?”
“我这不是担心你吗?”
我有本事助她得宠,自然有法子坏了她的好事,当初就防着她这一手,见她柳眉倒蹙、紧抿樱唇,一幅恼羞成怒的模样,便拍了拍她的肩头,以示宽心。
只要她继续履行约定,我也是个好相与之人。
“奴家人脉有限,纵使有通天的本事也无法查到宫里。”
“你又何必妄自菲薄。”
她若真有通天的本事,自不会受我的要胁,事已至此,我也不能够将她逼得太急,因而又换之以体谅,同时解开荷包,拿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塞到她的手上,让她再好好想想,还有什么人能够为我所用。
是夜,师师引我下了云岫楼主楼,七拐八弯,来到一座僻静的小院。
小院门前不曾点红灯笼,一看便知此处为楼中杂役人等居住的地方,她催促着:“奴家唯一能够想到的就是这教授曲艺的教头,他姓柳,来自深宫,若你能够说动他,去宫里查访也并非是不可能。”
这是柳教头独居的小院,院子虽小,却打了井,另开了小灶,云岫楼待他不薄。
因前几日楼中一下损失了九名舞姬,这座小小的宅院带着一股子难言的悲伤,柳教头借酒浇愁守着冤死的亡灵,倒也不失为一个重情义的人。
“什么人?”
“当日我正好也在,进来上柱香。”我敛容,借烛台上的烛火,点燃三根线香,高举过头,恭敬的拜了三拜,方隔着灵前的贡桌与他对坐。
“瞧姑娘这通身的气派,不像是楼子里的人。”
好眼力,不愧是宫里出来的,任我穿着师师的衣裳,满头珠翠,扮作楼子里的姑娘,他只一眼就瞧出我的不同。
“你似乎有心事。”
谨王来时,时序步入立夏。
人来人往的云岫楼有些闷热,我便摇着团扇,临窗而立,看似贪着徐徐吹过的夜风,实则心事重重,脑海里总是浮现着日前与柳教头见面的情形。
他应是推辞,让我吃闭门羹才是,可人家却满口应承,事情有着出忽意料的顺利。
“怎会,”心思转了转,我奉了盏茉莉香片,他只抿了口便摞在一旁,歪在琉璃榻上掐了掐睛明穴,才道:“最近乏得很。”
“瞧你目中无神,眼圈乌青,满眼的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