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第一个可以间接了解外界消息的土著,周淮安已经基本明白了自己所处的时代背景和所在的历史事件当中了。
居然就是赫赫大唐坠入黑暗之前的末世之期,以王仙芝、黄巢为首的农民起义军,所掀起无数风起云涌的浩荡大时代。
只是作为死在沙滩上的前浪——濮州(今山东菏泽市鄄城县北)出身的盐贩子王仙芝,已经随着战死在淮南道黄梅(今湖北黄梅附近)的五万大军而彻底落幕了,如今正是另一位盐枭世家出身的曹州冤句(今山东菏泽西南)人——黄巢所主导的后起义军时代,正当是他们受挫与闽浙而大举南下五岭而攻入广州的期间。
除此之外,他对于这个时代的其他了解,更多是早年历史教科书上一些只言片语的记忆,以及一些来自网络流传的历史典故和人物段子的模糊印象了。
而城中这场正在发生的大屠杀,也就是后世与黄巢有关屈指可数的大事件之一的“广州杀胡事件”,也一度是网上被莫名鼓吹起来的热门话题之一。
虽然史书上记载的是杀胡十数万口,但是以周淮安的短暂亲身经历而言,却不是什么良好的体验;毕竟,按照周淮安曾经的记忆和经验,在群体的暴虐之下一旦杀红了眼之后,就再也无所谓什么的胡人和唐人的区别了,或者干脆很容易就变成个人私心和欲望驱使之下,人性丑恶和黑暗面的彻底释放与无底限的宣泄循环当中。
就算是自己拥有典型汉人的外貌,也不能保证就没有被卷入这场死亡与杀戮狂潮之中的巨大风险,尤其是身份不明的外乡人就更加危险了;所以目前一切还是躲为上计,直到这场狂热而无底线的风潮彻底过去再说。
至于这场广州城内针对胡人和外藩人等的屠杀,用后世史学界那些比较主流学家们的话说,就是一次封建时代特色的农民起义背景下,非正常的暴力财富转移和以屠杀为背景的强制掠夺行为而已,实在没有必要上纲上线到宗教啦民族啦之类的无谓意义;
毕竟从具体成分上说,黄巢下令杀的这些胡人当中,被后世所诟病的绿教徒和大食人只是一小部分,更多是形形色色居留在当地的天竺人,波斯人、大秦人(拜占庭人),乃至占婆、林邑、真腊、注撵、室利佛逝等大小外邦,甚至还有来自非洲的昆仑种等等。
而且从理论上说,能够万里迢迢的渡海过来在中土讨生活的人,都是商人当中最富冒险精神,也是最奸猾和擅长变通而的群体了。
实在和后世那些傻缺伪黄汉所鼓吹的,所谓“杀胡英雄闵天王吹”一起并论,所脑补出来民族主义觉醒和“遏制了被和平教绿化”之类的狗屁玩意,根本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
真要按照这些无脑吹的理论,那之前被为虎作伥、认贼作父的闵在,早年当作取信于石赵匈奴政权首脑,所杀掉的更多汉人及其起义军,岂不是要在地下死不瞑目的跳起来了;
这就像是参加过南京大屠杀的高砂义勇队,只要在鬼子完蛋前杀一些带不走的老弱妇孺,就能逃避掉他们作为汉奸走狗所在中国人民身上藩下的累累血债了。
只能说,身为农民起义军首脑的黄巢,比较针对性的选择了利于开刀和下手的对象,而避开了本地可以团结和利用的土生唐人群体;但是和什么被网上鼓吹起来狗屁不通的杀绿英雄,就实在没有一毛钱的关系。而非要这么做的人只能说是别有用心和故意混淆是非,来达成不可告人的目的和私心。
至少这个时空的广州,可没有后世那些为数众多泛滥成灾的非法滞留黑叔叔,他们在这里多数是以被阉割过的昆仑奴身份,作为新奇玩物和消耗品的存在;也没有那些把努力突破新中国外交封锁的先总理“外交无小事”,几十年不变的机械扭曲成“老外无小事”的无耻官僚,各种跪舔秀下限的脑残之举;
更没有被民宗委之类体制内的反/贼、既得利益集团,惯出来“穆无法纪”“伊法治国”“泛清真化”之类的****;在广州历史上的大多数时间里,就算是最正宗的阿拉伯人,也是要在大唐的土地上夹着尾巴做人,甚至一度混在更早与华夏产生交流的波斯人里,以拜火教别支的名义来维持自己非常规的信仰。
至少在这个时代,大多数大食人和他们发展出来的绿教徒,在官府还是市民百姓面前,还必须夹着尾巴做人而受到变相歧视的“非我族类”;而不是沙特瓦哈比极端派所重金输出的,比中国公民身份和国家认同感更重要的所谓“阿拉伯亲人”,和某些地方政府需要跪舔“海外投资商”;
他们长期只能寄名在波斯人拜火教的名下,只能躲在自己聚居的坊区私下自娱自乐而已。甚至要靠与海路沿岸的土著首领来联姻,才能站稳脚跟的。
所以这些混在网上键盘政治局里鼓吹这个杀那个屠的伪黄汉,不过是树立一个掩人耳目混淆是非的比烂靶子来崇拜,无非就是为了用假大空的理念和口号,掩盖他们不想关爱自己身边的亲人和邻近,变相逃避社会现实需要和责任义务的花招和手段而已。
事实上,据周淮安的一点印象,这个时代真正在遭受绿化侵蚀和威胁的,反而是大唐曾经的基本盘和文化辐射圈范围的中亚地区和西域诸国;
因为没有了来自昔日宗主上国的大唐安西、北庭都护府的庇护,一波波来自呼罗珊地区而越过锡尔河的所谓圣战者和改宗突厥种的新附军,正沿着中亚的河中之地一路向东攻城掠地,而大肆屠杀所能见到的佛教徒和拆毁寺院;一边在佛像上撒尿来以显示毁禁偶像的虔诚,一边在寺院的废墟上制造出一个又一个的万人坑。
至于后世维族的祖先,刚从草原游牧民族转而定居下来的回纥余孽,无论是甘州回鹘还是西州回鹘,这会大都还是佛教的虔诚信徒,或又是敬奉着拜火教;后世新疆地区那些辉煌灿烂的古代石窟,有相当部分就是他们所留下的成果。
至少作为同时代东亚怪物房里出来的超级大国,在五代到煌煌大宋被外族接二连三的打脸之前;唐人行走在周边地区和国家,享受的乃是“犯法有司不敢治”的超人一等国民待遇;也只有后世在附庸的变相殖民地——日韩等国作奸犯科,而总能超脱与当地死法审判的美国大兵,所可比的例子。
但至少周淮安已经从眼前这个家伙那里,总算知道自己正处于广州外郭的西南区域,名为甄泉左坊的所在,因为这里很容易打出甘甜的泉水,水井众多而得名的地方。
正如周淮安所料,这厮的确是广州舶来藩人的后裔,据说祖上是在本地定居的天竺船商,就地归化东土开枝散叶繁衍至今已经第三代了;因此,以本名中的刹夏之音,取了中土的姓——山氏,到他这里单字一个诺字,取义一诺千金之意;
因为家族的缘故在城郊的港市当中拥有一份藩货铺面在内的家业,所以才能养出这么一身肥厚的赘肉来,因为生计的缘故接触面颇广,也算是各消息灵通的人士。
不过稍微让周淮安惊讶的是,他个头不高又带着这一身肥肉,还能健步如飞的把那位搜掠他们的武装人员给甩在身后,也算是某种异数了。
在短暂萍水相逢的感谢,和对于附近街区的情报交换之后,就很快重新拜别而去了;因为,周淮安不想有什么多余的负累和擎制,而对方也多少心有余悸和隐隐忌讳的想要别寻出路。
剥光了领头尸体的彻底搜索之后,周淮安再次得到了几块揣在怀里,却被鲜血浸透的干饼和一团类似咸菜的事物,在思虑和犹豫了再三之后,他还是没有下的口去了然后就背对着远处隐隐的呐喊声中,仓促而急切的离开了这片已经被惊扰起来的街区。
好在,从那个叫山诺的归化蕃人那里,他得到了附近的一些布局和位置上的消息,虽然不见得十分准确,但也总算是不用无头苍蝇一般的瞎转了。
随后,他就再次找到了一处砸开而抢掠一空的药店;在满地被践踏得七零八落的生药当中,他找到了被翻倒在箩筐和屉斗里的百合、葛根、山药、黄精、玉竹和茯苓,还有几只晒干的党参和沙参;
得益于某种从小在药店玩耍的见识,他知道前几者多是富含淀粉和糖分的块茎,而后者则是可以温补益气提神而副作用微小的药材。在后世一般用来炮制炖煮之后,作为条理儿童脾胃的方子,对他来说也可以权作一时应急的充饥之用。
这样在用石臼简单的碾碎和水吞服之后,他肚子里滚滚不断的轰鸣声和恨不得吞噬一切焦灼感,总算是再次有所缓解了;然后,他又找到了一小瓶侥幸没被打破的药酒和几贴不知道用途的膏药,就再次踏上辗转寻觅和躲藏之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