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都和书记院长大人沟通完了,还问我讲两句没问题吧?
沈铁军不算粗犷的眉毛动了动,好在他干了一年多的领导,本身又是个见惯了不少大场面的人,当时在羊外做毕业答辩的时候,那场面可是比现在差不了多少,当然下面群体的学历要比那时候高一个级别,那会儿下面的学生最多是大三或者大四的,这会儿台下面黑压压的千多号人马,最次的都是硕士研究生——不算那些从水木燕园跑来凑热闹的大学生。
这是一个机会!早知道就应该准备下了!
探手在孔小曼的注视下给几个面上还带着稚嫩的粉丝签过名,不想等到最后一个人的时候,这位留着长发和络腮胡子的男人神情泛红的开了口:“那个,能麻烦多写两句吗?比如赠海生——”
“哦,好!”
沈铁军眉头挑起看了看被络腮胡遮住的稚嫩面庞,点了点头拿着笔在他的笔记本上写下了行字,便将手中的笔和帽夹在了笔记本里,往海生面前一递,开口道:“送给你了——”
“啊——”
随着阵压抑的惊呼,沈铁军冲着禄教授点了点头后,转身扣上西装的扣子跟着徐老上了主席台,他先前还在想要讲些什么,如果下面都是些大学生,那他完全可以随便讲点东西,然而想想这一千多位的研究生——
自打1978年冬第一批448硕士生入学,到了1982年春天的时候,研究生院的在读研究生规模已经达到了一千七百多人,至于当初第一批入学的四百多名研究生,到这时也已经陆续完成了毕业答辩或者是准备考博。
可无论他们是毕业参加工作还是考博,这些共和国的精英都将成为未来改开的中坚力量,因为研究生院成立的目标,便是为国家的现代化建设培养社会科学理论研究专门人才,简单说就是要为决策者的改革决策提供理论支撑,这是区别于拍脑门与否的重要标志。
对于记忆中那些在媒体中连篇累牍的东西,沈铁军是自打当了研究生就没敢乱说过,特色主义,设计师理论,马克思入乡随俗化,这并不是说他并不记得这些东西的本质,相反的是他随着研究生的学习深入,已经具备了将这些言简意赅的东西解读为长篇大论的能力,可是他不能那样做——这么做的后果和进了部队是一个性质,都是到时候没办法脱身的结果。
然而海生的出现提醒了沈铁军,下面这群人代表着共和国的未来,这些人与上大学只是为了个博取个出身的绝大多数大学生都不同,当然不可否认第一批那448名里会有这种想法的人,按照他的了解77级里还有和他一样因为种种原因没考上大学,继而报考研究生以博取个出身想法的人,可即便是这四百多人都是,后面的那几届是真的想进入这个领域,去干一番事业想法的人!
前文说过,这会儿大学生毕业的身份便是干部,尤其恢复高考后第一批的77级和第二批的78级这两届,毕业的分配堪比大送时期的榜下捉婿,绝大多数不是留在了各大部委便是省市两级,能够分到县里的都属于凤毛麟角,待遇也就不用再说了,香饽饽都形容不了的存在,1981年共和国人口总数是10亿,这年毕业的77级大学生数字是25万,粗略算下来平均四千人的单位里才会分到一个大学生,考虑到轻重缓急的从部委到省市一圈滤下来,十万分之一的比例还是往高处算了的。
这种就业环境下报考研究生的人,那都是真正想做点事情的人,这些人并不是为了解决温饱和身份而考的研究生,当然也排除不了这种人的存在,可这样的选择也代表了足够的动力,豪不夸张的说这是真正的身体力行者,他们拥有足够的视野宽度和前进的野心,他们只是缺少足够远的视野——而沈铁军最不缺的便是足够远的视野。
随着开学典礼一项项的进行,敬陪末座的沈铁军终于听完了教师代表的讲话,主持人教务处主任程志谦拿着话筒开了口:“下面有请研究生代表沈铁军同志讲话,沈铁军同志是80级语言应用学在读博士生,其以菜篮子工程为课题推动国家农业部成立了菜篮子工程办公室,并出任该办公室主管理论研究的副主任——”
“哗哗哗哗哗哗——”
眼瞅着主席台上的沈铁军站起走向讲话台,热烈的掌声瞬间炸响在礼堂内,其热烈的程度惹的徐老也乐开了花的双手跟着鼓起掌来,旁边的于书记和吕校长看到这里,也跟着拍了起来,显然是没想到这位见了没几面的学生同志,在学校里竟是有着这么大的知名度。
沈铁军也是没想到会受到如此热烈的欢迎,他自打跟着禄教授北上以来,别说在学校里上课的时候了,便是出现在学校里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后面学校领导们还是专门给禄教授递了话,才算是对他有了个大概的印象,洋装在身还孤傲不合群——其他就再没啥了。
然而由于其作为唯一的在读博士研究生,私下里曝光度不足的沈铁军却是在学院里的研究生中有着不少的仰慕者和钦佩者,这不光源自于他是学院唯一的博士研究生,更大的原因还是他凭借极其远大的视野而制定出的菜篮子工程这个课题,并且以此推动国家成立了相应的部门!
这是任何一个文科类研究生们所梦寐以求的,还有什么成绩能比得上自己的课题可以引导国家前进的方向更令人振奋?
所以沈铁军随着徐老出现在礼堂后门的时候,有那眼尖的研究生便从这迥异于常人的穿着和陪伴着徐老以及禄教授出现,从而推断出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那位博士生,来了!
走上讲话台,沈铁军面带微笑的望着下面更加热烈的掌声,只得是面带灿烂的微笑,向着台下一千多人致意:“谢谢,谢谢大家给了我这么高的礼遇,我很荣幸能够代表研究生这个群体发言,各位研究生以及就读于其他大学的同学们,查尔斯·狄更斯在他1859年出版的《双城记》中说It was the best of times, it was the worst of times——”
“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也是一个最坏的时代;在国际上,人们喜欢用年代来做时间的划分,狄更斯的《双城记》是十九世纪五十年代出版的,书中的大背景为法兰西革命,我认为它书中的“好”是指在旧的制度上进行变革,“坏”则是在变革的过程中出现的东西违背了在旧制度道德体制下认为是负面的东西——”
“而现在,我在这里将这句话给表述了出来,大家不会想到当时的大背景下发生了什么,而是会直接想起大家在这里的原因,社科院研究生院成立的目的,就是为了建设一支宏大的马克思主义理论队伍,国家需要我们去找出在拨乱反正后所发生这些现象的原因,甚至是期望我们能够在找出原因的基础上,进而给出解决的办法。”
“拨乱反正之前,我是周省安然地区天和县红旗公社沈家凹村三队三组的社员,每天做梦想到的便是怎么去积极的表现,好拿到村里那为数不多的上大学名额,而在现实中则是在关注县里的工厂什么时候招学徒工,这就是虚岁16岁的我在1977年的想法,我用尽了一切的机会去学习,去向着知青点的知青们学习——”
“拨乱反正之后,我考上了中原大学的英语专业,可惜通知书出了点问题,也由于信息不通和大意的原因,等我收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我已经参加完了关于研究生的初试,经过郑重思考我决定等待初试成绩出来,当时的想法便是反正邮局那边已经和大学通过气了,要没考上研究生再去报道也不晚——”
“说到这里我看到你们有些人面色诧异,有些人好似在思考,有些人则发出了会心的笑,有些人则在窃窃私语——诧异的人也许会想我怎么会这么市侩,也许会想我怎么能说出来,思考的人则可能是想到了我之前讲到的《双城记》里的“好”与“坏”,发出会心一笑的人则很可能是认可了我的小聪明,而窃窃私语的则是很可能在讨论我说这些的原因——”
“是的,我说这些的原因,在呼应着先前我说过的“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就是因为这个“最好的时代”的原因,我从在田间地头时梦想着能拿到推荐上大学,变成了我在吃着碗里望着锅里的捏着大学录取通知书而去想着能通过研究生考试,成为比大学生更为“光宗耀祖”的研究生,无论你们是在心中鄙夷我这个想法,还是认可我这种发乎于人之常情的市侩,这都是“最好的时代”所赋予我的权利——我可以在大学生和研究生之间选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