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韩庆余草草估了分数,将大半的课本和试卷卖给收旧书的,给自己剩了一摞课外杂志,塞进被褥里,背着去了车站。
王跃自觉考得不理想,先一天回家去了。一个人走过正在上课的教室,韩庆余心里怪怪的,好像自己是被踢出局的那个,在本该上课的时间被拒之门外,突然心中没了凭仗,摇摇晃晃的。
出了校门,撞见不少同学,男男女女都有。学校的约束在此刻失了效,少男少女揣在兜里的小秘密都翻了出来,心思通过指尖相互传递着,默默开出透明的花儿来。
韩庆余微微低了头,紧了紧系在一起的被单。叮铃铃的自行车从身边过去,自惭形秽渐渐在心尖上冒出芽儿。
此时他知道自己手里握着十足的把握,但是对于女同学他依然有着深深的自卑。女同学身上好像都有耀眼的光芒,每每让他不敢直视。
青春期像是会让人生病,变声、身体发生变化,都会让人引起关注。若是好的,得到真真假假的赞扬;若是不好的,得到的是货真价实的嘲笑。在同龄人眼里,只有喜欢和厌恶,前者是夏日凉爽的风、冬日熨烫的火,后者则是春日融冰的寒、秋日突降的霜。
锦上添花与杀人无形,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差别。只是换了场合,换了承受者。
车站破旧的铁门,一扇开着一扇关上,六月里的下午三四点,地面如被火烤着,热浪将行人都逼进屋内。
韩庆余站在门边的阴影里,放下被褥,扯起短袖擦了擦眼镜上的汗渍,又将脸上、脖子里的汗尽数抹了一遍,戴上眼镜看向停着的一排大巴车。
找了又找,才看见车前竖的那块牌子,提起被子走了过去。
“小孩儿,到哪儿啊?”待他走近了,车上下来一个忽扇着扇子的中年女人。
韩庆余见她挂着腰包,知她是卖票的,笑着问道:“姨,咱这车几点发呀?”
女人看看手腕的表,脆声道:“现在四点十分,四点半发车。”
“行,底下门开一下。”
“有位置,上去吧,我给你放。”女人招呼他上车,一边弯腰拉开了车厢门。
“谢谢啊。”韩庆余道过谢,抬脚上了车子。
迎面一股热浪扑来,夹杂着焦糊的皮料味儿,差点儿把他掀翻,扭头就要下去,他宁愿站在车下等。
“哎,怎么又下来了?”女人站在门口拦住他。
“我不走,去个厕所,马上回来。”
女人打量他一眼,“去吧去吧,好好洗洗,看你这一身汗。”说着还嫌弃的在脸前扇了扇。
韩庆余应一声,跑向售票厅了。
……
车子摇摇晃晃,从窗口吹进的风让韩庆余昏昏睡了过去。
朦朦胧胧中似是回到了过年时候,家家户户门前一地红红的鞭炮碎屑,院子里的人进进出出,迎来送往,喜笑颜开。
忽然又变成了街南头的车站,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一半以上都是出外打工的。有牙牙学语的婴儿窝在母亲怀里,有五六岁的小男孩站在爷爷身边怯怯望着要离开的人,有一脸兴奋充满期待的少年少女。以前的蛇皮袋换成了拉杆箱,皮的、布的,下面装了塑胶轮子就完全变成了新事物。
外出打工确实给镇上带来了不少变化。瓦房变平房,路也加宽不少,冬天车站也不会再泥水飞溅了……
车站?车站?
韩庆余惊慌的睁开眼睛,车子已经停下,卖票的女人正站在门口扯着嗓子喊道:“羊倌镇啦!羊倌镇啦!先下后上啊!”
他手忙脚乱地挤下去,连拉带拽地将被褥拖出来。
好险!差点儿坐过站。回来之前忘记往家打电话了,他看看西沉的日头,得了,扛着东西向家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