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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第一宗命案

四月十二日清晨五点钟,从睡梦中挣扎着醒过来的姚小方习惯性地在楼道里巡视着。周围很安静,要过一个多钟头,整个城市才会逐渐热闹起来。她一边打着呵欠,一边慢慢地走着,暗自抱怨着旅社的规定太不近人情。这里不是火车站,住在这儿的人根本不会早起赶火车,为什么要硬生生地规定五点钟必须起床呢?转过弯,她来到B号房。这里一共有二十间房。楼道里黑洞洞的,看不清眼前一米远的地方。姚小方打开壁灯,昏暗的灯光晃晃悠悠地向她扑来。她不禁打了个哆嗦。此情此景,很象恐怖片里的杀人场景。她踱到最末的220房,停了下来。她有些惊奇自己为什么会停在这儿,但是这个房间的住客真的挺奇怪。他已经住了好几天了,丝毫没有结帐走人的意思。通常人们只是把旅社当作歇脚的地方,第二天一早就会退房,从不会多停留一分钟。这个人似乎住得很悠闲,昨天一天不见他出来活动,哪怕是上厕所。当然,他可能出来买过吃的,只是自己怠工没看见罢了。没办法,有家庭有小孩的女人哪里有精力全身心扑到工作上?她的鼻头猛地一抽,仿佛闻到什么不对劲的气味。她仔细嗅了嗅,应该是血腥味,而且是从220房间传出来的。她浑身皮肤一紧,冒出些许鸡皮疙瘩。昏黄的灯光,带血腥的气味,一天不见人影……她一个箭步飞奔了出来,拨通了总台的电话。

几分钟之后,小林就跳下警车,风风火火地进了“枫叶情”旅社。姚小方领着她来到220房门口,胆怯地把钥匙交给小林。小林打开房门,一股不算太浓的血腥味扑了过来。她睁大了眼睛扫视着房间,床上赫然躺着一个男人,瞪着大眼睛,嘴角流血。小林回过头想找姚小方,姚小方却早已吓跑了。小林皱着眉头来到男人面前。他的脸色发青,四肢僵硬,早已没有了呼吸。他的神态有些惊骇,嘴微微张着,似乎有话要说。小林凭经验一眼就看出,他是中毒而死的,而且毒性非常烈,根本来不及做任何挣扎就断了气。房间里很整齐,没有打斗的痕迹,门也没有被撬的迹象,应该是熟人所为。小林吩咐其他警员看守现场,自己来到姚小方面前。姚小方心神不定地问:“他……死了?”小林沉重地点了点头:“是的。他叫什么名字?什么时候住进来的?有什么人来找过他?”姚小方心里迅速地转了个圈:“翁家旭,九号那天住进来的,没人来找过他。”小林逼视着他:“肯定他是一个人?”小方把心一横:“没错。”小林陷入沉思。

四.一二血案立刻被列为第一要案,小林作为总负责人,开始四处奔波。然而十多天过去了,翁家旭的资料收集了一大堆,与他相关的人员资料也逐渐增多,但是从中并不能看出蛛丝马迹,案情似乎陷入僵局。小林咬了咬嘴唇,看来自己得亲自出马拜访各位相关人士了。

五月初,小林踏上了去厦门的车。尽管正值五一黄金周,但她不得不牺牲休息的时间来完成工作。中午时分,小林敲响了黄晟意的家门。开门的是一个女人,脸色有些苍白,神情有些冷漠,但是小林还是客气地出示了证件,并且友好地问道:“你就是黄太太莫心洁女士吧?”莫心洁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示意她进来坐。小林环顾四周。这是个普通的家庭,装饰得很一般,但是又带点艺术气息,大概是因为女主人爱好艺术吧。莫心洁并不急于开口,只是冷淡地看着茶几上摆放的花,似乎不欢迎她的到来。小林首先打开场面:“你和翁家旭是同学吧?”莫心洁从烟盒里抽出一支修长的女士烟,很优雅地点上,吐了个烟圈,悠悠地说:“你都查清楚了,还问我干什么?”小林赔笑道:“算我多问,据说在大学里翁家旭曾经追求过你,你们之间应该还算熟吧?”莫心洁鼻孔里哼了一声:“我拒绝了他,他从此以后躲得远远的,你说我们算不算熟人?”小林尴尬地笑了一声,接着问:“他死前你有没有见过翁家旭或是跟他联系过或是听到过他的消息?”莫心洁忽然亲切起来,笑盈盈地说:“我天天和他在一起,我正打算和我老公离婚,和他鸳梦重温呢。”小林听着这明显讽刺和不合作的话语,脸色有些发赤。莫心洁收起笑容,不耐烦地说:“还有什么想问的,一并说出来,电视上审犯人哪有你这么客气温柔的?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反正把已经说过的话再重复一遍就是了。”小林迟疑了一下才说:“听说你和黄先生最近闹得很不愉快,经常吵架,言语之中曾经提及翁家旭。”莫心洁眉毛又一挑:“你看样子应该结过婚,你眼角的鱼尾纹不少了。”小林不自觉地摸了一下脸庞。莫心洁急促地笑了一下,缓缓地说:“你们在吵架的时候会不会一时性起,把以前的追求者扯进来?你的同事采访到的情况太少了,我们不但牵扯过翁家旭,还把翁家丽、许映秋、彭小慧、冼玉萍拉进来作为攻击的靶子呢,怎么没被收录进去?难道因为她们没死而翁家旭死了?一个人死了就那么重要?不就是灵魂离开了躯壳了吗?哎,我应该解释一下,以上诸多女性都是晟意曾经追求过的。”小林讪讪地笑了一下,站起身来。莫心洁把眼皮往下一耷拉,表示出不送的意思。小林默然而退。莫心洁站在窗前,望着小林坐上出租车,猛地把窗帘拉了下来。

小林没有急着回去,而是辗转来到翁家丽家。为什么不找翁家旭的妻子许映秋而先找翁家丽,小林自己也不清楚,只是凭着直觉感到翁家丽能提供更有价值的线索。

翁家丽的态度出人意料,也有几分冷淡,并不愿意多谈她哥哥的死亡。他们兄妹不和是人人皆知的事,但是面对着同胞兄长离奇的死亡,她无动于衷就有些不近人情了。翁家丽把小林让进来,一开口就说:“我恐怕帮不了你什么,我和我哥哥早就闹僵了,很久没有和他来往了。”小林微微一笑:“是因为黄晟意吧?听说翁家旭和黄晟意吵过架,就是因为黄晟意追求你。他们之间还有其它过节吗?”翁家丽的眼珠瞪了出来:“你这么说是怀疑晟意杀了我哥哥?我哥哥出门好几天了,这几天我都和晟意在一起,除非他会分身术,或是我睁着眼睛说瞎话。”小林耐着性子问道:“他们究竟为什么争吵?有没有其他方面的原因?”翁家丽哼了一声:“他嫌晟意是有妇之夫,怕我充当第三者。我跟他说过很多遍了,晟意和莫心洁闹离婚是因为性格不和,跟我没关系。他不相信,还怀疑晟意居心不良。我知道,他对晟意有偏见,当年他们闹翻了,我哥哥心里一直耿耿于怀,不愿意我和他多来往。可这是我自己的事,我早就成年了,不需要他做监护人控制我的一举一动!”小林嗅出了其中的味道:“居心不良?什么居心?难道是黄晟意有意……”翁家丽打断了她的话:“他们都追过我嫂子,后来我哥追上了。他们多年没有见过面了,现在晟意忽然和我联系上了,我哥他小心眼儿,以为晟意借我的名义对我嫂子……他分明是无事生非!”小林紧追不舍:“当年的争吵也因为你嫂子?”翁家丽一脸漠然:“自然了。”

有了翁家丽这个时间证人,小林不便再明显对黄晟意表示怀疑,但她隐隐觉得翁家丽在袒护黄晟意。她和黄晟意的感情应该还不错,但是据她不经意地漏出来的一句话“现在晟意忽然和我联系上了”却不能不让人起疑心。黄晟意究竟是不是居心不良?也许翁家旭看出了黄晟意的居心,黄晟意为了达到目的而杀翁家旭?但也许许映秋会知道些什么,她身为翁家旭的妻子,夫妻感情一向很好,应该不会拒人于千里之外了吧。

果然许映秋的态度平和多了,只是眼圈发黑,脸色不大好,显然是经受了打击而失眠的缘故。小林开口正要说话,许映秋却先开了口:“你去见过家丽了吗?我打了好几次电话,约她来商量办丧事,她始终不肯来。他们毕竟是同胞兄妹,就算是有再大的仇恨,人死了,也该放下心里的包袱了。他们以前关系很好的,家旭那么疼她。”小林试探性地问:“自从黄晟意出现以后,他们就开始闹别扭了?是什么原因?”许映秋淡淡一笑:“家丽早在念大学的时候就喜欢黄晟意了,只是黄晟意和莫心洁谈恋爱,对家丽就象小妹妹一样。后来黄晟意婚姻生活亮起了红灯,找家丽谈心,家丽才又和他谈起恋爱来。这件事确实很清楚,只是家旭疑神疑鬼。我想他是不想家丽吃亏。毕竟家丽云英未嫁,而黄晟意有家庭有孩子,从传统观念上来说,家丽给孩子当后妈,是有些吃亏。”小林敏感道:“黄晟意为什么找家丽谈心?他的同事应该不少。”许映秋微笑道:“当年家丽的心思黄晟意怎么会不知道?男人对曾经喜欢过自己的女人总是很怀念,正如女人对喜欢过自己的男人总是抱有好感一样。一个爱人出了问题,自然就想起另一个爱人了。”小林小心翼翼地说:“不是因为你吗?我是说,黄晟意也追求过你,翁家旭……”许映秋有些脸红:“当时我嫌他太黑,不符合我的择偶条件。我要的是白马王子,就象童话故事里的那样。”小林忽然心头一震:“翁家旭矮小,人长得也不出众,可你还是嫁给了他。”许映秋迟疑了一下:“理想和现实总是有差距。他对我很好,我觉得嫁给他终身有依靠,所以就结婚了。想想当时那些幼稚的想法,什么白马王子!”小林觉得她的笑有点凄凉。所嫁非人对于女人来说是终身难以平复的伤痛。俗话不是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吗?虽说现代婚姻早已脱离了先前的桎梏,结结离离是很平常的事,但是哪怕只生活短暂的一段时间,也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女人哪,什么时候才能真正不惧怕嫁错郎呢?或者社会应该怎样发展,才能让男人和女人拥有相同的婚姻感觉和行业感觉?

转了一个圈,焦点集中在黄晟意身上。该出马会一会他了,毕竟他和翁家旭的争吵是目前唯一的线索。黄晟意正在看图纸,听到大盖帽找他,他立刻变得警觉起来,连连说:“我没空。”然而小林已经闯进来了,眼神中带着不容置疑的怀疑。黄晟意马上坐进沙发,随手摸出烟来。他的动作也很优雅,不知道他们夫妻究竟是谁模仿谁。小林投石问路:“我已经见过莫心洁了。”黄晟意吐了个烟圈:“那又怎么样?”小林眼珠转了转:“她和翁家旭有来往的事你知道不知道?”黄晟意弹了一下烟灰,淡淡地说:“她不过是在斗气。”小林心里有了底儿:“你的意思是说她绝对不可能和翁家旭有来往?那么你和翁家丽之间的事她知道吗?”黄晟意急促地笑道:“这已经不是秘密了,她自然知道。她的态度很平淡,我就恨她的冷静,我倒希望她大吵大闹。”小林立刻接口道:“你还爱她?”黄晟意忽然抽了一下,仿佛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语调变得平稳了:“多年的感情不是说忘就忘的,不过,毕竟是过去的感情了,留下来的只有回忆。人总得活下去,总得向前看,你说是不是?”小林没有回答他,而是转而问道:“你如何看待翁家旭对你的偏见?”黄晟意耸耸肩:“我不理睬他。他这人不明事理,我犯不着跟他废话。反正家丽搬出来住了,我更用不着跟他打交道了,何况他人都死了,我懒得多说他什么。”小林又转入正题:“四月九号那天你在哪儿?”黄晟意怪怪地笑了一下:“家丽应该都告诉你了吧。我们的关系早已公开,她现在住的房子是我们合伙买的,我和她住在一起。”小林尖锐地说:“有谁可以作证?”黄晟意眼中闪着调皮的光彩:“怕我们互相包庇?那儿是我们的私人空间,谁会不识趣地插只脚进来?我们没有其他时间证人,是不是要算作犯罪嫌疑人?”小林尴尬地笑了笑:“没有证据指你有嫌疑,我不过例行公事问一问罢了。”

离开了黄晟意,小林心里有点失落。案情仍然没有突破,在原地打了个转。但是小林总有种感觉,这些人的生活里存在很多秘密,他们本身也是个谜团,想要弄清楚翁家旭的死因,也许必须首先彻底弄清楚这些人之间的千丝万缕的关系。他们表面上的淡漠恰恰掩饰着内部极大的关系网。他们都戴着假面具做人,可是真正要了解一个人谈何容易!生活了三十多年,她又何尝真正了解过自己,更何况是深藏不露的涉案人员?

黄晟意一下班就骑上车飞奔回家。在大门口他不幸遇上了张太太。张太太的笑中含着敌意:“黄先生,你可回来了。”黄晟意憋着气打招呼:“你好啊。今天天气不错嘛。”张太太立刻接口道:“这样的天气最适合晒被子。我刚才看见心洁在晾衣服晒被子,我还和她聊了几句。她的脸色不大好。”黄晟意的头嗡得大了。这分明是在夸奖莫心洁的贤惠,同时在谴责他的不负责任。他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声:“你快去买菜吧,待会儿连菜根都没得拣了。”张太太张嘴要骂人,黄晟意把耳朵一捂,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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