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冷酷霸道的男人,一个害怕受伤害的女人,他们因仇恨而结缘,也注定了的,是要在猜忌与伤害里展开他们的爱情……
这个故事要从一个女人的死开始说起。这个女人是肖府二爷肖思泽新娶的妾。
离阴历新年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日子了,六安城有一条长长的街面上满是摆摊子卖年货的。多是乡下手艺人自己做的精致东西赶过年时候到城里头来卖的。放眼看过去,摊子上摆着一条一条红通通的贴门纸,竹竿上挑着冬瓜似的大红灯笼底下飘着黄穗子,门头上贴的财生爷、灶上贴的灶神爷的镂空剪纸薄薄的一张一张,也是各有红的绿的黄的紫的;还有街面上裹着棉袍棉墩墩的男人女人们也是姹紫嫣红的装扮。
光秃秃的冬天里也就这么一阵子光景让人觉得还是有些生趣的。
街上是人头攒动,一个穿着柳绿色袄裙的俊俏小媳妇身后跟着一个小丫头穿行在人流里,引来路人频频的回头往那俏媳妇身上多赚上几眼。那十几岁的小丫头杏儿手里拎着大的小的黄皮纸包裹,腋下还夹着一个锦盒子,两只胳膊早就溜溜酸了。小丫头一面走,一面不得不把手里的东西往身上托一托,心里暗自恨恨的,不知道前面那位主子什么时候才能逛够。那小媳妇却还在东望望西瞧瞧,她是第一次来丈夫的家乡小城。原来小城自有小城的精致之处,不逛够了,她才不舍得回去。
正走着,她远远的一眼瞧见了路边上有卖小麻饼的,脸上随即嘻嘻一笑,盈盈笑意的道:
“二爷喜欢吃小麻饼,我捎几个回去!”她一面欣喜地说着,一面寻找听众似的才想起往身后小丫头身上瞧去,那小丫头却早已经累得龇牙咧嘴了。这二姨奶奶看见她那副样子,一对杏眼吃惊的圆睁着,很有些败了她兴致似的,幽幽轻叹了一声,道:
“瞧你那样儿!先把东西拿回去吧。我买了小麻饼就回去。”
小丫头巴不得这么一声,一溜烟往家去了。二姨奶奶包了几个小麻饼托在手里,才给了钱,一转身,又瞧见前面一个小货摊上摆着花花绿绿的女儿家东西,围着几个大姑娘正挑胭脂呢。那些路边货她才不稀罕呢,她平日里用的可都是上等货色,不过,却还是想走上去摸一摸瞧一瞧。古今的女人大多都会为买东西这件消遣乐此不疲。
小丫头杏儿把东西送到二姨奶奶房里,见没人,正好偷回懒,一面捏着酸胳膊,一面竖着耳朵听着二姨奶奶别回来了,得赶着上去伺候。果然外面响起一阵脚步声,小丫头一慌张,也没听真切,只管赶上去打帘子。还没奔到门前,却见帘子一掀,忙又赶着叫“奶奶回来啦!”话音未落,一抬眼,却见帘子后钻进来的人竟是二爷肖思泽。二爷四下看了看屋子,皱着眉头瞅着杏儿,问道:
“奶奶呢?你怎么没跟着?”
府里上下谁都知道这个新娶的姨奶奶很得二爷宠,杏儿也唯恐二爷责怪,忙回道:“本来一起回来了,路上奶奶又见有卖小麻饼的,奶奶说二爷喜欢吃这个就要买,见我手里面拿的东西多,就让先回来。奶奶说买了也就回了。”二爷听见这番话,心里头就像那糖包子,满心满瓤只有甜了。杏儿见二爷脸色缓和了下来,又赶着说:“那我这就上前头迎去。”刚出了屋,二爷也赶着出来冲她道:“新奶奶对这前前后后都还不熟悉,你好生跟着。”小丫头一面应着,一面急赶着似的往外走。
刚出这院子,夹道上遇上了三爷肖希源。杏儿当即甜甜的朝他一笑,那笑多少有些献媚的味道。三爷希源却依然是无动于衷的一幅冷面孔,只是随口淡淡问向她:“二爷呢?”
杏儿站住脚,一面殷勤的回道:“二爷就在这院里呢,”一面又转身向院里廊上的二爷道了一声:“二爷,三爷找呢!”说完,脸上依然是带着笑,转身走开。那笑像是花一样,和她穿的衣服上的大片大片的花俗成了一团。
希源和思泽虽是两兄弟,气质风神却是完全两样。二爷思泽儒雅温和,三爷希源却是冷峻有余。
希源走到院门口,便站住了脚。淡青的天下面,他是一身淡淡青晕的棉袍子,默然立在青灰砖砌成的路面上。他神情中那种冷漠就像是院中那棵冬天的树,落尽了绿的叶子,敞在寒风中的是冷硬的枯枝,曾经所有勃勃的生机都被深深掩藏在了那粗糙的经络里。
思泽正从院里朝他走过来,脸上却依然是收不住的幸福荡漾着。希源看着这时的思泽,心里却抑制不住的泛起一丝丝落寞来。他很快便打住了那一点黯然神伤,向已经走到跟前的思泽淡淡笑道:
“二哥,怎么和新嫂子一刻也离不了?”
思泽听见希源的打趣,低下脸去,笑了一笑。转念间,他的笑却是慢慢的收敛起来,眉宇间添出一抹重重心事来。他想起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来劝劝希源也赶早成个家。希源至今都不肯娶亲,这也一直都是家里人的一桩心事。
“你也该娶了吧?年纪也不小了。”思泽抬起脸来,向他道,“真就打算这么一辈子一个人了?”希源撇开思泽的目光,略笑了一笑,淡淡道:“一个人也有一个人的好处。”思泽暗自嗟叹的低下眼去,沉默了一会儿,低声向他道:“怎么,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忘不了她?……”
“都过去了,我也早已经忘了。”没等思泽说完,希源忽然就硬声剪断了思泽的话。说着,他高抬起脸来,空茫的望着那淡青的天,两眼中却是闪着冷硬的目光。他不愿去想起她来,也害怕想起她。过了一会儿,他的目光渐渐缓和下去,方又低声道:“只是,不想再为女人去牵扯住心思。”
思泽默然看着他,不禁就暗叹了一声,真是不知道该怎样才能让他打开心结。
“二爷,二爷——”,两人正在沉默间,却忽然听见拖长的哭腔急溜溜的飘了过来,直往这里的两个人耳朵里头灌。两人都是一怔,转脸看去,就见府里的下人四柱子跑着来了。
还没等他跑到跟前,希源已经先冷声呵斥道:“什么事,哭丧子个脸!”那四柱子到了跟前,‘扑通’就跪地上了。这时,二爷也正着脸,以他一贯的慢条斯理的调子问道:“什么事?”那四柱子两手往地上一扑,头磕在地上,哭道:
“二爷,二姨奶奶……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