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那次的失败,也让我清醒地意识到一个我一直忽略的问题。IMO也只是局限在初等数学,它远远不及数学真正该有的风景。竞赛,终究也只能培育着局限的能力。所以如果站在另一种角度上,完全可以说,这次失败是让我跳出那个必定会局限我自己未来发展的支点。
只是这种方式挺残酷的。”
苏颂明白王钊的意思。大学的时候,她去听过好几个吴怀珛的讲座,同样是IMO国家队队员的他说过,竞赛并不是一条可以一路走到黑的路。
真正想在数学这个领域探索下去的人,应该在某个时间节点上去意识到数学竞赛的局限性,进而跳出这个囚牢去扩大自己的能力范围。这是为以后成为真正研究人员至关重要的一步。
吴怀珛在连续得到两届的IMO满分金牌后便拒绝了再次征战奥赛,也拒绝了破格提前进入大学马不停蹄地学习。而是选择走高考那条路进入大学,把这一年当成人生节点的小小偷懒。
吴怀珛是那种早慧的人,知道真正的人生场赛是一场马拉松,所以在人生必定的节点上都懂得停下修整自我,以预备更好的状态去奔向下一个目标。
王钊说:“这些年,自甘堕落的生活其实也只是表面的,夜深的时候,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拿起那些关于数学的东西,不停地出击。
只是在面对外人的时候,我就会失落。所以就玩世不恭给所有人看,以此来麻痹自己,也企图以此来反抗外人对我的可怜。
我很害怕,也厌恶着我失败后人们看我的那种眼神。”
少年的声音带着昂扬的干净气息,所以即便说着不堪的事,也依旧带着轻描淡写的坦然。
不同于那时轻狂的模样,这样冷静的王钊没有人曾看见过,清醒坦诚但也不脆弱。少年终于把真实的另一面自己摊开了给某个人看。
“后来我知道,那种面对考试时的恐惧可能只是因为我无法正确去面对那一次的失败以及妈妈的离开,还有接下来没有妈妈的生活。因为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一般来说,都是最后一根稻草才是毁灭性的。但是对于王钊这样一路顺遂成长的人来说,当然是第一次的摔倒,才是最难爬起来的。更何况他在失去金牌的同时也失去他的母亲。
母亲是一个孩子生命里最重要的人,除此之外,对于王钊来说,妈妈同时也是他在奥数这条路上身后默默支持他的人,几乎每分每秒都在的那种支持。
王钊开始上培训课那会,他识得字但是会写的字很少,笔记都是妈妈跟他一起上课,坐在他身旁帮他记的。而日常的学习,更是妈妈当闹钟般提醒他起床和休息。在每次考得不理想的时候,他更是需要妈妈的安慰和鼓励。
这样一个跟妈妈紧密相连着长大的孩子,就像没有断奶的孩子,你要让他怎么一下子去面对再也没有妈妈的生活。
“我知道,可能因为我一直被保护得太好了。所以别人有办法接受的事在我这里就是很难被接受。”他顿了顿又说,“不过,人被打击多了,确实对失败就容易接受了。”
苏颂知道,这些简单的话对于曾经那样骄傲的少年来说,说出来是多么的难。
王钊说这句的时候在笑,苏颂觉得那并不是苦笑。其实对于现在的王钊来说,那件事已经折磨他两年多了,所以早就被迫认清和接受了。
“爷爷说,人这一辈子,多多少少都要经历像那样的毁灭性挫败。如果在那样的挫败里,能够幸存下来并且不迷失方向,那么一定会在内心真正找着北的。
虽然不能在那条路上更深入去探索,但是那时候,自己该做到的事情已经做到了。也勉强算是一种成功吧!所以我想,我是可以真心说一句不后悔的。”
天依旧明朗,但是已经可以清晰地看见月亮了。
月亮并不是只存在黑夜的,也存在于黑夜过后的白天。
王钊指着月亮对苏颂说:“对了,我记得那时候开始的我,就一直是白天睡觉,然后晚上的时候就看夜空发呆,像个傻子一样地数星星。然后看着看着就对宇宙有了兴趣,就开始去了解宇宙。因为数学与天体物理本来就有很大关联的,所以在这样一个了解宇宙的过程中,总可以用上我已经熟悉的一些数学知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