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临川清醒后没有睁眼,他翻了个身,双腿蜷缩,拳头遮住眼。
“这次只有幻觉对不对?“卡罗在他背后问道。
他缄默。
“季先生,你不太对劲……“
卡罗从没遇到过一个病人,如此沉浸在催眠里难以自拔,而且他近来几次治疗中,看到的都是类似现实,却又掺杂着幻想的东西。
这不正常,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卡罗的老师是欧洲顶级催眠师,因为这位从中国来的季先生,她已经不止一次跟远在纽约的老师沟通过。
为什么催眠治疗在他身上会出现这种异常?除了他本人的执念,和对治疗的不配合,卡罗怀疑他并没有遵守医嘱,而且有可能私自加大了配合服用的药剂。
上周她问过,但他说没有。
卡罗只能从别的方面继续寻找原因,她坦言相告:“季先生,催眠是为了帮助你打开心结,治愈你的伤痛,但你现在的状况非但没有好转,还有严重偏离治疗效果的迹象。“
季临川涣散的瞳仁,忽然闪过一抹悦然,颓然的声音说:“是吗?我倒觉得现在挺好……“
很显然,他沉浸其中,很快乐。
甚至不愿醒来。
卡罗没有再逼他,从椅子上拿了条毛毯给他盖上。
窗外小镇街上安静平和,远处雪山上飘着云,卡罗记得两个月前曾问过他,为什么会来这里治疗?
放眼欧洲,比她好的心理医生有很多,季先生为什么来瑞士这个小镇?
他说,因为这是他跟妻子度蜜月的地方。
……
三年多以前,他带她来过这里。
那时他突发奇想,去找小镇上的摄影大叔,给他们拍了几组很简单的婚纱照,他随意穿着白衬衫,她的小婚纱是大叔妻子准备的,她连高跟鞋都不愿穿,掏出行李箱里带来的球鞋,往脚上一蹬,头发上的花环是他从门口野地里摘来编的。
他们大概是这世上最吊儿郎当的一对新婚夫妇,许多照片洗出来她都在发脾气,因为他总不安分,好好地拍个照,他为了找匹白马当道具,非拉着她往镇上的马棚里钻,害她踩了满脚底的马粪,他却说是她两眼无神,干脆蠢死得了。
他趁她休息打盹,给她头发上插满稻草,拍完照她才从镜头里看到自己,满头竖起的枯秸秆,足有一圈插在后脑发丝里,简直像个印第安来的大婶。
他无恶不作。
而她那时候是个别扭女人。
她不想出去逛,他偏要拖着她出门,她想睡觉,他便要折腾得她筋疲力尽,他是个刚吃到甜头的男人,好容易跟她结了婚,哪里肯安分?
季临川再来到这里,心里是一阵酸,一阵苦,一阵甜。
有时又像心头浇上烈油般,灼人地疼,他总觉得这辈子还没跟她过够呢……
那个他爱了半生的女人,怎么舍得就这样走了呢?
……
又一周,卡罗等他等过了约定时间,他还是没有来,卡罗拎起包,推掉后面的工作,直接去了他住的那个旷野里的房子。
那天小镇上风很大,吹得芒草弯腰摆动,天边的云翻滚着。
卡罗在门外按了许久的门铃,里面始终没有开门的动静。
她绕到侧面,一堵低矮的墙,瑞士的房子外多是篱笆围栏,像这样的石墙一般只有一米多高,卡罗把包扔进去,搬了块石头垫脚,不费力翻了进去。
房子独一层,百余平方,不算大,听说是他很早之前买下的,因为这里曾是他们独蜜月租住的地方。
他的卧室在右侧,整面的落地玻璃,窗帘紧闭,里面隐约透着光。
“季先生!季先生!“
卡罗猛烈地敲窗,英文发音咬字清晰,大声唤他的名字。
半天没反应,她拍打的手,突然停下。
脑海里闪过一个可能性。
关于他为什么会在催眠时产生幻觉?
卡罗忽然想到了一种可以导致人致幻的东西。
如果真如她的怀疑。
那几周以来,从他第一次出现偏离现实的催眠开始,显然他已经产生依赖性。
卡罗转身掏出电话,犹豫是先打给医院,还是先找人来破门开锁。
正当她拿不定主意时,院子外的门铃再次响起来。
卡罗惊了神,不管是谁造访,她现在急需人帮忙,于是跑过去开门。
见是一个黑发的女人站在门外。
大概也是中国来的。
门外的人同样吃惊地看着卡罗,“你是谁?季临川呢?“
卡罗听不懂,茫然摇摇头,那女人这才切换语言,问:“我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