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危月宫的月惜迟径直朝月心的寝殿泠月阁走去。刚迈步进去,就瞧见罗刹单膝跪地,月心面色不悦,见月惜迟进来,便把他吩咐了下去。
“怎么没有先回去歇息?”月心先发问。
“刚到大理便在客栈歇过了。”
月心点头,等待她的下文。
“茗萧找到灵烟,让她帮忙留意南澹,而且她说青雾庄的事情和她并无关联。”
月心道:“你信她所言?”
月惜迟道:“为何不信?以她的本事想对付我们根本就是以卵击石,她不会那么愚不可及。南澹二人本就来历不明,她们自称从西域逃往中原,拿了秘籍和宝剑,可是这三年来,并无人追捕她们,岂不是很匪夷所思?秘籍被盗的事情传了出去,茗萧否认,那除了和我们毫无情分可言的异族人士,我实在想不到其他人。”
月心点头道:“她要查,就让灵烟帮她查,只要留意她和胡家的动静就行。”
“那胡士榛作何处理?”月惜迟问道,她虽让鬼临每日给他进了止息丸,但只作减轻痛苦之用,散骨丸依旧在他体内侵蚀着。
“你看着办。”月心抿了口茶,深吸一口气又说道:“碧鸳行动失败了,我明日起要闭关,一个月后,我要看见能取代她的人。”
月惜迟一惊,恍然到那日鬼临所言的“断十三”出了事。专职刺杀的组织“断十三”由罗刹统领,由居住在危月宫外碎河院的十三名女子组成,每次命令由罗刹发布,行动失败有两种后果,要么全身而退要么死,这碧鸳自然是属于后者。
“是。若无其他事,那迟儿告退了?”
月心颔首表示默认。
风尘仆仆的月惜迟回到毕月殿的首件事就是去掉衣裳,踏进了浴池,浴池由独山玉砌成,下有管道直通落音谷后方的蝴蝶泉,终年恒温,浴池底部铺着一片鹅卵石,做防滑和通经活血之用。浴池里热气缭绕,水面铺洒的玫瑰花瓣散发出沁人心脾的香味,窜入鼻中,身上的疲惫不堪荡然无存,月惜迟闭着眼全身心的沉醉其中。
“镜竺。”月惜迟唤道。镜竺拿着她将要替换的衣裳出现在浴池旁,静听吩咐。
“明日你昭示各部,‘断十三’需要补人。绮箩你张罗一下选拔的事宜。”
二人惊讶地对视,“断十三”已许久无人行动失败过了,但她们还是压下了心中的疑惑异口同声道:“是。”
镜竺和绮箩虽从小服侍月惜迟,但二人性格却大相径庭,镜竺直率,喜形于色,绮箩却安静沉稳,心思缜密,两人相得益彰,令月惜迟省了不少力气。
次日午时,月惜迟与同为昨日归来的灵烟在亭里对弈,碧空如洗,清风拂面,满园的垂丝海棠果香馥郁,手边便是初秋刚采摘蜜制的海棠蜜饯,此时绮箩递来了选拔的事宜相关请月惜迟过目。
月惜迟并没有接过,“你直接说。”
“选拔时日总共二十日,明日开始,分为四关。其一,辩香识毒;其二,捕风捉影;其三,飞檐走壁,最后一项,是老规矩。”说罢便请示月惜迟。
月惜迟点头,默认了她的计划。可灵烟却问道:“明日是否太仓促了?”
月惜迟轻笑道:“有才之人并不会认为仓促。”落了步子便话锋一转:“不过话说,碧鸳也算是行事十分老练之人,为何会失手?”
灵烟拈着棋子托着下颌,若有所思道:“当日我去文府,除了谢渊,其他人的武功连台面都上不得,且谢渊还是文慊后请的打手,她失败的原因也让我匪夷所思。”灵烟落子,又开口道:“不过,师父为何会想要文慊的命?”
月惜迟也落子道:“文慊贪得无厌,加了三倍的税不说,还把运往青梅酒肆的酒都换成了白水,白米变成了糟糠。”
灵烟冷笑一声,说:“自食其果。如此猖狂,后面有什么人罢?”
“谁知道呢。”月惜迟漫不经心道,心思全在棋盘上。
“啪”!黑子落定,白子再无回旋之地。
“哎呀,错了错了。”灵烟刚想伸手却被月惜迟拦了回去。
“怎么还学会耍赖了?!”月惜迟佯怒。
灵烟把棋子往棋盒一放,蔫了口气,弱弱道:“罢了,都怪你与我闲聊分心。”
月惜迟好笑道:“你倒还怪上我了。”说罢便拿起一块蜜饯送入口中,问道:“如此心不在焉,你是想问我胡士榛的事罢?”
灵烟有点心虚,不置可否。月惜迟咀嚼着,蜜饯的香味在她唇齿间弥漫,“他目前还不会死。”说罢还不忘提醒她一句:“你可以顾念你和茗萧的情分,但也要知晓分寸。”
灵烟颔首会意。月惜迟起身掸了掸身上的落叶,道:“你若闲着就替我去出出难题,如今可用之人是越来越少了。”灵烟本也无事,便点头应承。
踏进银环宫,晚风落花,几棵单薄的银杏果树摇摇欲坠,几名少女模样的门人铺晒着几筐她也叫不出名称的草药。银环宫作为制毒炼药之所位于西北侧,除了劳作门人,鲜少有人来往,灵烟也只不过因为差事来过几回,那几名少女模样的人似初来,不认得她。
灵烟信步到了制毒的丹房苦竹院,刚迈进门槛,一股酸苦腥味便迎面而来,她下意识地取出方巾捂住口鼻,灯火昏暗,壁挂着的,笼里圈着的,都是蛇蝎蟾虫一类的毒物,令灵烟不由心生寒颤,她想起茗萧前些年日复一日在此等地方研毒制药,真不知她如何待得下去。
“灵烟大人?您怎么到这种地方来了?”苦竹院掌院姑姑发现了她。
灵烟取下了掩着口鼻的方巾,说道:“这不是‘断十三’要进新人,少宫主让我来看看。”
灵烟环视了一周,出于好奇地问道:“你们终日与这些毒物相伴,不会被毒伤么?”
掌院姑姑抚掌大笑道:“灵烟大人真能说笑,这可是苦竹院,门人都是精挑万选的,怎会被毒伤,即便毒伤也随时可解。”
“那…漫山风如何解?”灵烟又试探性询问着。掌事姑姑倏地一愣,缓缓道:“漫山风只有凝风大人可解,且制药丹房在白芷院。”又心里一疑,问:“您怎么问起这个?”
灵烟急忙遮掩道:“噢,我只是好奇。”又话锋一转:“我不懂制毒,这些差事就由你来做,我去趟白芷院。”掌院姑姑颔首应下,恭敬地将她送走。灵烟一出院门便深吸了口气,往白芷院走去,而掌院姑姑瞧她一走,唤来一名门人,附在其耳边说着什么。
还未踏入白芷院,浓郁的药香便侵袭而来,虽夹杂着一丝辛苦,却实在比苦竹院好受得多。灵烟远远看见院外剑光忽闪,有一女子在舞剑,动作笨拙,一招一式却井然有序,是危月宫的入门剑法“惊风七式”。
女子察觉到有人来,动作停止,回头看着灵烟,表情木讷。
“我打扰到你了?”灵烟先开口。
女子恍惚中摇头。
“你是白芷院的人?”灵烟再问。
女子仍然木讷地点点头,银环宫偏远,她从进来之后每日在门内学习研毒制药,唯一和银环宫以外的门人接触也只有在膳堂用膳的时候,她自然不认得灵烟,不过她看出灵烟穿着华贵艳丽,便知道必定是有身份的人。
灵烟看她呆呆的样子觉得有趣得紧,便打趣起她来:“你不在丹房炼药,偷跑出来练剑?”
“我不是偷跑,丹药一个时辰以后出炉,我只不过在等待的功夫出来练剑而已。”女子这才辩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