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七百四十二年,地处于魏赵交界的青阳山横生兽灾,山间的野兽俱都下山食人,山下的村庄血流漂橹,几日间便枯骨满地,哀嚎遍野……
这是一场死伤数万的灾祸,但也是一场永远不会被记载在史书上的耻辱事件,因为对于魏国的权贵来说,这是一场他们挽救不了,但是却足够将魏国抹黑的灾祸。
那一日清早,数千名骑兵策马奔出潼州城,以最快速度的赶往宁江镇,争取在兽灾席卷宁江镇之前建立起坚固的防线。
魏争锋骑着汗血宝马,沉默的领着队伍路过一座又一座被野兽肆虐过的村庄,牙关咬的死死的。
有那么一瞬间,他都想带兵掉头去救下那么乡民,但是出于一个军人的职责,他必须继续向前。
“放弃支援村庄,死保宁江镇不容有失。”
这是他从魏羡霜手中接过的军令,纵使有千种无奈,但最终也只能化作一声叹息,扬起马鞭直指宁江镇。
痛苦的人不止是他,那日魏羡霜在城主府向着青阳山的方向长跪不起。
从军令下达的那一刻,他在史书上就留下了千古骂名,一个背负数万人命的刽子手。
但是他没有办法,青阳山下的所有村庄都可以放弃,但唯独宁江镇不能放弃,这可是魏国边隘,如果让兽灾席卷了,那么赵国便可以借力将整座青阳山纳入国土。
届时他魏羡霜就是守土不当的罪臣,祸连九族!
“是与非,错与对,都留与后人分说吧。”
方雪怡突然从身后抱住了魏羡霜,温柔的在他耳边道:“人活着总有千般无奈,羡霜,不要太过分的自责。”
感受到身后的温暖,魏羡霜拍着方雪怡的手臂,苦笑道:“我在这潼州城坐了十年的官,竟然没有你一介小女子看的清楚。”
方雪怡听到魏羡霜的称呼,假意怒嗔的松开魏羡霜,撇嘴道:“你才是小女子,小女子在这哭哭啼啼的丢人。”
魏羡霜爽朗一笑,将方雪怡搂入怀中,方雪怡面露娇羞的把头埋进怀中。
两人温存了一会儿,魏羡霜突然问道:“安梦晓呢?她不是要当镇长嘛?宁江镇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她不会跑了吧……”
方雪怡闻言瞪了一眼,道:“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跟个小女子一样哭哭啼啼,人家早就跟着魏将军回宁江镇了。”
魏羡霜沉吟道:“既然她能第一时间赶回宁江镇,那就说明这女子确实能胜任镇长这个职务。”
方雪怡眼神一亮,垫脚轻吻了一下魏羡霜,笑道:“雪怡替梦晓谢过城主大人……”
……
青阳山,月牙村。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好像是一天,也更像是一年。
陈老三和张铁柱一人拎着一把砍柴的斧子蹲守在地窖的窖口。
外面已经没有了人的声音,只能听到不时传来的粗重喘息声,那是恐怖的野兽在用鼻子搜寻猎物时发出的声音。
喘息声越来越大,好像那只野兽发现了什么,也许是一个正好死在地窖上面的村民,野兽发出了一声愉悦的嘶吼。
很快,嘎吱嘎吱咀嚼尸体的声音传进了地窖内,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子在剜割着大家的心脏。
张翠兰猫在角落里,后背紧紧贴着潮湿的泥土,苍白的双手捂住自己的心口,眼泪无声无息的垂落了下来。
张铁柱紧扣牙关,握着斧子的手指不断的用力,一直到整条手臂都泛起了异样的潮红。
没有人知道上面正在被咀嚼的那个人是谁,但一定是大家都熟悉的面孔,整座月牙村一共才那么点人,出门溜达一圈就全能见一遍。
陈老三仰头喝下一口浓烈的老酒,老酒是窖藏的,是陈老三平常不舍得喝的酒,原本是想留在自己老死的那天在痛饮,但现在的情况看来,他等不到老死的那天了……
烈酒入喉,宛若一条火辣辣的火线垂入腹中,让陈老三不由的打了个寒颤,张嘴就想打一个喷嚏。
喷嚏即将打响的时候,张铁柱眼疾手快的捂住了陈老三的嘴,让那响亮的喷嚏最后变成了沉闷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一个屁。
地窖里挤了十多个人,除了张铁柱和陈老三守着的窖口位置,其余空间连下脚的地方没有,再加上地窖低矮,大家都是蹲在地上。
泥土的潮湿气味和人身上的汗臭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气味,但是没有一个人抱怨或者发出声音。
大家都清楚的明白一个问题。
活着……就挺好了……
想起昨夜,每个人都在睡梦中时,一头头嗜血的野兽突然冲了进来,嘶吼着将见到每一个人都用獠牙扯碎,然后咀嚼……
那恐怖的场景,即使在镇上的说书人嘴里都没有听到过。
地窖内每个人的心头上都蒙着一层血色的阴霾,大家连怎么活下来的都不知道,只知道跟在张铁柱的身后一直跑。
少年的砍刀上布满了缺口,身上没有一处好的皮肉,但是他依旧端着一把砍刀在窖口守到了现在。
没有喊疼,甚至就连表情都没有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