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子和少神决定分道扬镳。
沧歌再次前往圣贤堂, 九溟则查探城中环境。
披雪城,是一座普通的小城。
内中河流如玉带,环绕着整座城池。因为圣贤堂的缘故,这里的百姓普遍富饶多子。而且许多人家生活优渥, 不事耕种。
九溟自幼独立, 习得了快速熟悉环境的办法。
——她找到一间门生意爆火的茶楼, 在堂中坐下,用许愿得来的一块碎银,要了一盏茶。
然后, 她开始闲坐饮茶。
“如今外城还有什么油水,要想发财, 还是得去内城!”隔壁桌有人正高谈阔论。
——披雪城分内城和外城,内城比外城富庶。少神总结道。
“内城守卫森严, 哪是我们平头百姓进得去的?”
“我知道见雪村李翁家就有个儿子,因资质出众被收入仙门。如今颇有成就。他能开出路引, 我等若愿出个好价钱,说不定也能弄来。”
少神点点头——平头百姓要进入内城,需要路引。只有仙门中人, 或者说仙门中有点地位声名的人,才有资格为家人开出路引。
“所以说, 还是得多生孩子。生他个百八十个,总会遇到有出息的!”
“就是就是。哪怕没出息,也能做活赚钱!”
——披雪城的平民百姓都拼命生孩子,指望着鸡窝里能飞出那么一两只金凤凰。
九溟坐在一间门茶肆里,喝了盏茶的功夫,就听到了这些零碎的线索。
“两个孩子,恐怕真的送错了。”她小声道。
但是, 少神很快就为自己的失误找到了理由:“但这也不能怪我,我又没参与过试炼。”
堂中有人弹曲儿,少神以手托腮,看似悠闲,其实竖着耳朵。
“我家夫人生了四胞胎!”
“真的,那可真是大喜啊!”
“是喜事,也愁人呐。孩子吃得多,圣贤堂又只有白天开放,排队都要老半天!有时候一天能排个一次,就谢天谢地。”
“那可不!实在不行,种点地。”
“去去去,谁还干那粗活儿……”
耳边是闲人闲话,九溟一边听一边打量着窗外。突然,她站起身来。
从这里看出去,远远可见一石像,石像已经十分古旧,灰白色的表面隐隐可见苔藓密布。
九溟离开茶肆,一路来到石像之下。
待看清石像面貌,她心中一惊。这座石像斑驳陈旧。可是九溟还是轻易认出了它。
——恒渊灵尊!是恒渊灵尊的石像!
他手握一石杖,遥遥眺望着前方。
“此地定有特殊意义。”九溟暗暗记下位置,但见黄昏时分,残阳如血。
老旧的石像披上一层圣光,庄严肃穆,如同已逝的岁月。
另一边,帝子正在排队。
直到进入圣贤堂,帝子才发现自己的修为大打折扣。
想来是因为此间门真法已经十分薄弱,她进入其中,也受到了相同程度的削弱。
这是为了保护这方密境不因过载而陷落。帝子表示十分理解。
可如此一来,她就不能如入无人之境了。
——帝子只能排队!
队伍真的长,祠堂外又没个遮阳的地方。
帝子晒得满脸通红,一身衣衫被汗湿,都粘在了身上,结成一层盐花。
好在,队伍再长,帝子也有足够的耐性。
不知为何,她就是觉得,里面的“献祭者”是她师尊。无论如何,她总要看个究竟。
直到天色擦黑,帝子刚刚进入祠堂——石壁在望!
她心中喜悦刚起,立刻就有声音道:“今日圣贤堂祭祀到此为止。明日再来!”
沧歌闻声望去,只见说话的人身穿白色儒袍,脸上戴着木质的面具。他的面具上,倒眼、耳、鼻、口五孔俱全。 百姓闻听,人人失望,但并不敢有什么怨言。
他们井然有序地离开圣贤堂,显然这里入夜停止祭祀的规矩,大家都很明白。
沧歌跟在人群之中,她修为虽大打折扣,但身为少仓帝座下唯一的弟子,即便是再削弱,仍是不可小觑的。
她趁人不备,立刻隐至角落,随后闪身,躲到柱后!
儒袍者虽然是此间门管事,但显然修为并不十分高明。
他驱赶百姓之后,就开始关闭圣贤堂大门。九溟趁他关门,悄悄溜进去,仍是找个隐蔽处躲好。
不多时,儒袍管事来到刑架前,草草拔去受刑人身上的锐物。很快,他检查内外,确定并无异常,便扬长而去。
直到四周再无动静,沧歌这才缓缓现身,殿中烛火飘摇,衬得整个世界也摇晃不定。
十字刑架上的受刑人,并未被放下来。
他被木钉钉死的手掌,鲜血干涸,变成了枯萎的深紫色。
沧歌缓缓走近他,面具下的人一动不动,只有胸膛轻轻的起伏显示他还活着。
帝子沧歌一贯骁勇,可此时此刻,她站在这个人面前很久,才下定决心。她伸出手,轻轻去摘那块面具。
受刑人发现了,他身躯微僵,起初以为是什么新的酷刑。但很快,他脸上的面具被揭下。
沧歌屏住呼吸,看到一张惊世绝艳的面孔。果然像极了少仓帝,只是他显然比少仓帝年轻,也太过苍白消瘦。他的眼睛仍是清澈的,尚没有少仓帝眼中的阴沉和威重。
他盯着沧歌,目光如蒙昧小鹿,带了一点迷蒙。
“见我面目,乃是不祥之兆。”他的声音也很年轻,有一种少年的稚嫩。
沧歌盯着他,半晌才道:“你果然很像我师尊。”
受刑人重又闭上双目,问:“你想做什么?”
——师尊从不会这么问。所以,这个问题让帝子觉得新奇。
她认真地打量面前的受刑人,问:“你认为我要做什么?”
披雪汀,大殿中。
屠疑真君站在水幕前,一边看着这一幕,一边偷瞥自家帝君的脸色。
少仓帝并未发话,他却已经不断地在删存档了。
——帝子啊帝子,你到底知不知道,这是你家师尊放在密境之中的劫身啊!你可不要乱来啊!
屠疑真君愁得想要跪下。
而堂中,受刑人目光清澈得令人心碎。
他上下打量沧歌,沧歌认真道:“虽然你并非我师尊,但你既然长得像他,我就不许你受苦。”她想了想,又说:“目前我尚不明情况,不能释放你。但吾有伤药,将为你治伤!”
说话间门,她解开受刑人圣洁法衣。而斑驳法衣之下,冷白而弱瘦的身体早已满是伤痕。
此人受伤之后,会以极快的速度愈合。但此时毕竟刚刚入夜,他身上伤口,有深有浅,有宽有窄。
有的伤及皮肉,有的深入骨骼,有的损伤肺腑。
沧歌从储物法宝里掏出伤药,她也经常受伤,处理这些伤口简直轻车熟路。温热的指尖沾了冰凉的伤药,涂抹过身体各处。受刑人低下头,只见她埋首于自己身前,神情认真而专注。
他肩头,有竹签断裂其中。看守的管事处理得十分糊弄,半截竹签就这么卡在血肉里。沧歌用手一触,面前人立刻一阵颤抖。
沧歌微顿,忽然,她低下头,唇齿若镊钳。平静的受刑人身体微僵,被木钉钉死的手微微颤动。沧歌咬住那半截竹签,缓缓将它自骨肉中拔出。
恒渊灵尊看了一眼少仓帝,少仓帝面沉似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