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雀恭弥陷入沉默。
他没想到这个女生总能在最不经意的地方给他惊喜——
现在她究竟是三尾雪子,还是鹿岛富江?
女生顺着少年的目光往自己的手腕上看去,竟也没有遮掩,反而理直气壮地将手朝他伸了过去,要求道,“快把这个丑不拉几的东西扯掉啦,一点也不搭我的衣服。”
躺在病床上的人没有动作。
他就这样敛着眼眸打量她,过了会儿径自问道,“你和这只草食动物是什么关系?”
“能有什么关系?”富江觉得他莫名其妙,“我怎么可能和这种长相平平的丑东西有关系啊?”
少年又不说话了。
他想起白天被那个女生叫住的时候,对方一时的表现如先前那般怯懦不起眼、陷入人堆就找不着,一时又无礼粗鲁、敢嚣张地骂他,离开时,眼角下还长出了颗同鹿岛富江一样的黑痣——
看起来就像是富江从她的身体里慢慢活过来、再将她同化一样。
云雀盯着伸到面前的腕带。
肾内科。
……难道她是病重时为了活下去移植了鹿岛富江的血肉?
她的血肉不光是生命力顽强,甚至还能吞噬同化其他人?
猜想刚刚浮现,女生见他半晌不说话,倾身凑近,和服铺开如盛开的曼珠沙华,种满他半边床铺,她单手支着下巴,另一手去拨他的侧脸:
“不许盯着那种难看的名字,也不许想那个不自量力的丑东西。”
“快点看我。”
少女开始无病呻.吟,“我可是千辛万苦来找你,可是半路却被不长眼的家伙开车撞到,我好痛哦,感觉现在都没有缓过来诶。”
还有闲心大半夜给他策划床头惊魂案件,云雀恭弥没看出她哪里痛。
男生略微偏头,躲开了她触碰到之后就停留在自己面颊上、反复摩挲的掌心,微凉细腻的温度像蛇信舔舐,令他感到不适。
他闭了闭眼睛,疑惑得到解决就失去应付的耐心,下了逐客令:“没事就出去,我要休息了。”
“我有事!”
富江理直气壮地回答,“你还没道歉!也没哄我!你不觉得自己很过分吗!”
云雀恭弥:“?”
他似笑非笑地睁开一只眼睛,“要不要我帮你回忆一下,那些胆敢吵醒我睡觉的草食动物下场?”
“……”
富江倏然失声。
她用眼刀恨恨地盯着这条冷心冷情的坏狗,片刻后起身道,“我要去洗澡,穿这个好热。”
“回你自己的病房。”
“不要,那种绿色的布料丑死了,根本不配当病号服,我喜欢你身上这种款式。”
女生自顾自地往衣柜方向走。
云雀恭弥侧了下头,“不行。”
已经站在衣柜前的人骄矜地双手环胸:“我就要。”
少年沉默片刻。
“……下面那层是新的,其他别乱动。”
富江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柜子,半晌后恍然大悟,“你该不会以为我是喜欢穿你的衣服吧?谁会喜欢一手的啊?”
她犹嫌不够,补充一句,“还有,凭什么奖励你?”
她才不要带着这条坏狗的标记出门。
“再说一句废话——”
云雀恭弥闭着眼睛下最后通牒:“我就亲自把你丢出去。”
……
高级病房的隔音效果非常好。
但是浴室淅淅沥沥砸在瓷砖地面上的水声,还是隔着门缝隐约透出。
躺在床上的少年神色平和,即将适应那无尽头的水声时,病房门忽然被人轻轻叩响。
咚咚。
过了会儿,又是两声,咚咚。
是礼貌的,也是有气无力的。
这次被吵醒的少年没有先前的好脾气,他面无表情地坐了起来,气压极地地走到病房门口,倏然将门从里打开——
他对上了坐在门边的一道脆弱身影。
女生双手环着膝盖,面色苍白,比平日里少一分血色,衬托出那黑发与黑瞳更似不见底的墨,她神色里带了点讶异,好像没想到敲响的门后面恰是自己想找的人。
“……云雀学长?”
富江愣了一秒,先前用来钓鱼的可怜神态还没收起,如今干脆延续,只这脆弱里满是惊喜,“我不知道是你住在这里。”
她说,“我是想来找你的,走到半路却出了点意外,有个变态将我关了起来,那个地方实在太冷了,我好不容易才出来,你的病床暖和吗?可以借我睡一会儿吗?”
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少年的怒气就已是一滞。
而今听见她的话,云雀脑海中莫名其妙地想到白天遇到的医院院长的,对方随口跟他说有一具遭遇了车祸的放在停尸房的尸体不见了,彼时还有个医生表情痴迷地、毫无意识地顺口夸了句那尸体的美貌。
再看眼前的人,身上的冷意连他都能察觉到。
也不知道在冰柜里冻了几天。
虽然肌肤上已经没有水痕,却总给人一种还有冰霜白雾自她周围汨汨流淌的错觉。
云雀恭弥站在病房门口,看着在走廊明亮灯光下穿着红边白裙的女生,听着病房深处浴室里未停的水声,神色不由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