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经济学呢?笼统概括,所谓的经济学,其实就是三件事:生产什么,如何生产,和为谁生产的问题,万变不离其宗。”
控鹤军中,赵光美直接站在戏台上滔滔不绝。
虽然他的戏台做过特殊处理,比如下面放上了水缸,上面整体设计成了一个音箱的的形状,但其实如果没有练过,正常话的话声音还是不可能传递得太远,赵光美也顾不上了,因为也没啥准备,以至于想到哪讲到哪,后面如果没听见,他也懒得管。
“三个问题中,生产什么,是最简单的,大宋目前的市场经济环境已经初步成熟,所以,其实一个基本原则就行,既,一定要生产有利可图的东西,通俗来就是赔本的买卖不要干。”
“如何生产,指的是生产力的提高,本质上,社会的发展就是生产力的发展,比如汉代时北方地区多种水稻,因为麦的麦穗太,吃不饱,后来,通过一代代的选种和改良,麦的麦穗越来越大了,而且斜线磨盘的发明大大减少了研磨麦子的成本,人们从吃麦粒饭,进化到了吃面粉,因为北方地区开始吃面粉了,所以更少的地就能养活更多的人口,北方地区扛旱灾的能力大幅度的提高,王朝也就变得更加稳定,也最终铸就了盛唐时期的繁荣,所以归根结底,真正造就贞观盛世、开元盛世的,其实是冬麦、斜面磨盘,至少在我眼里,这两样东西的效力是十个李世民也比不上的。”
此言一出,所有人一片哗然。
“荒谬!实在是荒谬!”
一个不认识的老头站起来就要训斥他。
赵光美都不等他完,就大喊一声:“潘美,潘美呢?把这货给我扔出去。”
然后潘美就真的带人进来把人给扔出去了。
“我声明一点哈,今讲这些东西是你们求着来听,不是我求着要讲的,你们爱听不听,不听,老子该干什么还干什么,你们又阻不了我,你们要是觉得我得不对,抬腿就走啊,人都走光了才好呢,我就可以提前下班了。”
“当然,我并不否认唐太宗本饶英明神武,今我来是讲经济的,不是来讲史学的,与经济无关的问题我不想聊。”
然后就见薛居正站起来躬身一礼道:“殿下,在下认同您的观点,却是有一惑求解,不知,按照您的这个……经济观点来看的话,能否解释契丹的崛起,和唐末五代以来的中原之乱呢?”
赵光美撇嘴道:“这好歹还算个问题,唐朝中期以来,北部草原降水量明显上升,导致契丹部水草更加丰茂,而到了耶律阿保机时代,他掳掠了三十万的汉人为奴,利用汉人掌握了制盐、冶铁之法,又因为制盐、冶铁之法的利润所以仿照咱们汉人建立了一套有效的行政体系,这三十万百姓所铸造的汉城,也为耶律阿保机提供了一个相对稳定的财政来源,而这个财源,则为他一统契丹建立大辽提供了真正的根基基础。
当然,他们契丹人本身是不承认的,不过至少在经济角度上,契丹政权,其实反而是一个依赖汉人为根基的政权,这对于辽国来,就是生产力的进步,而等到辽国得到了燕云十六州之后,这个趋势也就愈发的明显了,正是因为燕云十六州的存在,才使得辽国的国祚可以稳定的延续这么多年而没有出至少太大规模的内乱分崩离析,所以几乎可以断定,一旦咱们大宋决定要收回燕云十六州,与辽国所爆发的,一定是生死,灭国之战。”
闻言,赵匡胤和下面的一众文武全都不出话来了,即使是大多数人都认为赵光美所的内容未免有些偏颇,但是却也不得不承认,他得绝对是有道理的,这是真正能够用来治国的本事。
五代风气,最讲务实,自然也没有言必孔孟,除圣人文章之外皆异端这种风气,一时之间,除了极少部分顽固,依然想要一门心思找茬之人以外,其他人居然还真的开始认真听讲了。
即便是赵光美的声音不大,全场的所有人居然鸦雀无声,开始认认真真的在听了。
“至于,唐末五代之乱,在我眼中,其实就是经济学中最重要,也是咱们朝廷官员最需要关注的一个问题:为谁生产,复杂一点,就是生产资源和生产利润如何分配的一个问题。”
“一个稳定繁荣的王朝,一定是生产力与生产方式相匹配的,还是以唐王朝为例,初唐的繁荣,其实恰恰来自于南北朝的百年征战,摸索出来的生产关系平衡,因为关中地区最早实施府兵、均田等政策,所以最早从南北朝的四百年战乱之中恢复了过来并走向昌盛,所以隋唐政权,就是一个依托于关中府兵,向下吸血供养,而关中府兵又给其他地区提供保护的一个制度,再加上府兵的强悍,使得唐王朝成为可汗从四夷吸血,这才铸就了历史上几乎绝无仅有的盛世繁华。”
“左传有云,君以此兴,必以此亡,从经济的角度分析,初唐之后,关东地区其实就已经慢慢得到了发展和恢复,中期时,河北地区不但恢复了发展,反而无论从经济,人口,军事等方面已经全部超过了关中地区,然而整个唐王朝的生产模式却始终没有得到一个合适的调整,河北地区承担了整个唐王朝四成以上的赋税,却还同时承担着最重的兵役,已经衰落的关中仍然在孜孜不倦的吸食着已经强大起来的河北的血肉,这,便是所谓的开元盛世,同时,自然也为后来的安史之乱埋下了伏笔,从经济上来看,开元盛世未必是所谓的政治清明,也许,只是旧的生产关系在崩解之前的巨大惯性而已。”
完,赵光美觉得自己有点口渴,转身就把赵匡胤和满朝文武扔下,去后台倒茶水喝去了。
而这些来听他课的满朝文武则一个个的全都是呆若木鸡,好半也没人吱个声。
这个年代,几乎每一个有识之士都在尝试去解构五代乱局的原因和探索结束乱世的方法,所有人都早已经受够了这没完没聊乱世,但分析来分析去,真正能言之有物的出点东西来的人还真是少之又少,最后扯来扯去,还是只扯得出来礼乐崩坏这四个字。
赵光美的这些东西很新颖,大家一时间确实也未必能理解得了,但却恍惚中有一种被打开了新世界大门的感觉,细一琢磨,好像还真的有道理。
至少比礼乐崩坏这四个字听起来言之有物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