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有时的想法是太过冷酷,这些年萧清晏习惯了时刻秉持着阴谋论去揣测祖父,但在此时将叔祖父的事怀疑到祖父头上,令萧清晏真正害怕的是她自己。
想要生存,想要达成目的,就必须善用阴谋,但绝不能让自己沉溺其中,变成一个疑神疑鬼的阴暗之人。
萧清晏暗自掐了掐手掌心,告诫自己保持清醒。
“三哥,接下来这段时日你辛苦些,尽快将祖产盘点出来,能变卖的全都卖了,莫要太招摇,再准备几箱子珍宝古玩和绫罗绸缎送去徐州,悄悄交给云陵王,让他等齐王回来,用这些东西疏通关系,尤其是齐王妃那里。”
“为何?”萧清玄不解,“你想要助云陵王什么?”
萧清晏:“等齐王入朝,云陵王须自请镇守江南,我们萧家要不惜人力财力,竭力促成此事。”
萧清玄是个心思玲珑之人,只须臾便想清楚了其中关窍,惊道:“你是想扶持云陵王在江南……”
他生恐被人听到,及时咽了回去,压低声音说:“可是赵王还在朝中,新帝也刚刚登基,未必就……”
一堆腐木撑着看似金碧辉煌的楼阁殿宇,又能撑得到几时?
萧清晏说:“就当是未雨绸缪吧,与其在乌烟瘴气中苟活,不如另辟一方天地,我们自己说了算。”
萧清晏寻来了宁平旁支的四族叔,请他亲自去接叔祖父的遗体魂归故土。
之后又私下召见了几位族中长辈,这几位长辈与齐王幕府下的臣僚都能说上话,萧清晏请他们为云陵王南下打通关节。
安排好一切,萧清晏在一个灰蒙蒙的清晨带着聂尧和钱凤出发了。
叔祖父不能就这么白白地死了,萧家的钱财也不是那么好拿的。
张遮管不好自己的兵,萧清晏便替他管教。
萧家正需要兵权作为南下的震慑力。
……
连日车马劳顿,谢家先行南下的队伍终于到了永江北岸,只等着明日船到齐了便可渡江。
谢行止刚沐浴过,散着半湿的长发踩着木屐站在江边,耳边不时地传来下人们的议论。
“万幸咱们行得早了一步,不然也要与乱军撞上,落得与萧家二老太爷一般。”
“谁说不是呢,财帛被劫了也就罢了,人还死得那般惨,真是可怜……”
……
“瑾之。”季月临端来一杯温酒。
谢行止伸手接过,酒香四溢,却勾不起他品酌的兴致。
“怎么?舍不下北地?”季月临抿了一口酒水,喉咙发苦,若说舍不下,他的至亲都埋骨洛京,他比谁都不舍。
谢行止问:“月临,到了江对岸,可想过要做什么?”
“去寻五叔,问他借点钱财经商吧,天教我季五活了下来,总要接着活下去的。”
谢行止失笑:“那你五叔怕是活不成了。”
季月临的五叔季风徽并非季家本家,又远在南郡隐世,没有受到牵连,不过季风徽虽为南郡的大名士,却有一个毛病总是为人诟病,视财如命,有个“铁饕餮”的名号,只进一出,一毛不拔。
向季风徽借钱,如同要他的命。
季月临笑了笑。
谢行止偏头看向他:“不打算再入仕了吗?”
士族坐拥巨富,并非不经商,但没有亲自做商贾的,季月临这是生了隐世的心思。
“亲眼见亲族横死,如同削肉刮骨,痛伤了,不敢了。”季月临声音哽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