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玄素清的意料,鲁明琛不仅围住了玄府,还派士卒把这太陵城内南川会所有的分舵、买卖全都围了,这一招也是看准了七寸才打下去的,南川会私兵不少,且身怀绝技者众多,但其命门在于“私兵不可聚”!如果私兵真的编练入营,怕是不管哪朝哪代的朝廷都不会放过,因此大先生的私兵都记在南川会的几家镖局里,若平日无事,便散于各分舵和大的商铺里,以免落人口实。这会儿把他们都围了,就相当于断了大先生的手足,如果这玄振海再不出来求饶,只待明天炮营进城,鲁明琛就要轰开玄府大门,带兵冲进去报仇雪恨了。
不过忙活了一下午,这南川会的人还算识相,围住的各个分舵也没人敢出来反抗。鲁明琛的脸上袒露着轻蔑,这时候他坐在内阁的勤思堂上,非逼着内阁的三个老头给个态度,支持自己的行动,尤其是明天一旦炮营入城,轰了玄家的大门,叫他们不要插手。可这三个老家伙就是不说话,搞得这堂上除了掀茶盖的声音就是喝茶的动静,唯独没有说话的声音。
这三个老头哪个不是朝廷里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的滚刀肉,从鲁明琛往这一坐,这三只老狐狸就看穿了四镇的用心,四个总兵想联起手来干掉玄家,好接手南川会。可又没有十足的把握,毕竟大先生在南直隶经营多年,手下人力财力了得,可不是轻易能办到的。谁都怕捉鸡不成蚀把米,所以大家都不愿出头,最后肯定是离太陵城最近的大花马推托不掉,只好应下来,可他也留了后手,他并不亲自来,而是把个鲁明琛推到了前面,估计是想让鲁明琛在这太陵城里闹出动静来,一旦双方火并,好让其他三镇能按事先约好的插上手。事成最好,若事败,那是就是他鲁明琛私自谋乱了。跟大花马,跟四镇总兵一点关系都没有。再看这都傍晚时分了,一天的拼斗下来,人家南川会是不温不火,淡定自若。倒是这不知天高地厚的鲁明琛上蹿下跳,丑态毕现。所以呀,在三位阁老的眼里,此刻这自鸣得意的鲁明琛无异于是摆在盘上的一颗首级而已。
好在三个老头也都是饱读诗书的大儒,自然都怀着一颗仁义之心,这不,吴士榕看到鲁明琛只是端坐着,便诚恳地对鲁明琛说道:“鲁将军,快尝尝这茶吧,刚进上来的明前龙井,这茶呀平日里可是不容易喝着,若不是贵客,冉阁老才不舍得拿出来呢!”说完还不忘偷偷看了一眼冉之祺。
冉之祺听到吴士榕提到自己了,却并未抬头,而是仍然自顾自的低头笑了笑,他猜想着吴士榕必是料定鲁明琛斗不过南川会,项上人头怕是快保不住了,这才劝他赶紧尝尝这茶,毕竟来了一趟勤思堂也别留下什么遗憾。
倒是鲁明琛没那么多心眼,他只听到吴阁老说是来了贵客,才拿出这么好的茶来招待,再想想自己一个参将,粗人一个,居然这么受三位阁老待见,还是他们这些正经读过书人的识相啊。于是,马上满脸堆上笑,嘴里应着:“诶!诶!”然后小心翼翼地端起茶碗,掀开盖子,装模作样地抿了一口,不待将茶水完全下咽,就赶忙说道:“好茶,的确好茶!”
另一边的季维柄,默默看着鲁明琛不住地向他们点头称赞的画面,突然觉得眼光里的画面有些奇怪,似乎感觉到此刻鲁明琛的表现与动作,都被莫名的拉得长长的。转念一想,可能也不是自己眼睛的毛病,也许是承平日久,开始看不惯这生离死别了,或者是人老了,总会不由得有些伤怀,即便是一个跟自己毫无关系的陌生人,也总要在他死之前,把他的一丝音容笑貌印在脑海里吧。因为,这些素材,可能都是将来致仕后,教导子孙的谈资啊!
夜幕很快来临了,太陵城慢慢安静了下来,白天里热闹非凡的南北两市,在戌时也会由应天府的巡防营官兵准时来关门落锁的。
位于太陵城东北角和西北角的南北两市,是白天里太陵城中最热闹的地方了,这南北两市实际是南川会辟出的空地,能在里面摆摊的都是南川会远洋贩货回来的水手,他们带着从海外捎回来的奇异珍玩在这里贩卖,收入也很可观,而且南川会在这两市上并不抽水头,所有收入都是水手们自己的。所以明面上是巡防营管着,但实际上还是南川会的势力。有些南都百姓喜欢的香薰、便宜的宝石、染料、折扇等等物件,只有在这南北市上才能买到,还有很多人只是来看个新鲜。不过只要人多就有买主,这些水手们夹带回来的奇异物件,只要不是太多,大先生是默许的,而且这两市的官税走的还是南川会的账面,要不怎么说,南川会里的人都对大先生死心塌地呢?
而临近南北两市的是太陵城的东苑和西苑,那里是太陵城内妓馆的汇集处,那些单身的水手们,白天卖完货,很多晚上就夜宿于东西妓馆里了,而在这东西妓馆的中间有一座豪华的府宅,里面住着大津朝的寿王殿下,寿王对他府宅的位置非常满意,因为实在太方便了,他白天是身份尊贵的王爷,夜里一旦扒了蟒袍,那便是赤条条的色中恶鬼,在外人眼里,寿王殿下从不纳妾,身边只有个出身大家闺秀的寿王妃,三年前寿王妃暴病而亡,当然坊间也有传说只因那寿王女色太多,生生把寿王妃给气死了。但不管怎么说吧,王妃去世后,寿王从未动过续弦的心思,每天夜里都从东西两苑接两个姑娘过来,卧房里的老婆不就有了吗?而且天天都还是新的,干嘛非得专门再娶一个呢?这每天晚上的修身养性,也练就了寿王那干瘦的好体格。
今天夜色已深,寿王忙活了好一阵子,终于累得昏死在左右两边香艳的花团之中,鼾声很快如雷般响起。突然,寿王寝宫的屋顶上传来一阵雨点似的沙沙声,很快又消失了,接着就从这屋顶上面,飞身跳下七八个黑衣蒙面的壮汉,他们落地时悄无声息,落地后站成一排,只见中间的那一个率先抽出了长刀,霎时间七八支长刀在月光下闪出夺目的寒光,之后,他们再也没有任何停留,这七八个黑衣壮汉飞一般扑向了寿王的寝宫,只听见“彭”的一声,他们一脚便踹开了寿王宫的大门,七八个人同时杀了进去,里面一片漆黑,这些人也不点灯,只是寻着寿王的鼾声杀了过去,寿王身边的两个姑娘被惊醒了,听到大门被踹开,还有人杀了进来,于是被吓得尖叫了起来,惊恐之中索性拉着被子裹到了床底下,再不敢出声了,只在床上留下寿王的那黝黑的人干,还喘着粗气醒不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黑衣人已经寻声扑到了寿王床前,但不知是不是太过紧张,一刀下去,正好砍到了寿王的床沿上,可这一刀用力极大,直接将床骨砍断,寿王的床立刻就塌了下去,而塌下去的床板又压住了床下的姑娘,这下两个姑娘再次被吓得大声尖叫了起来,而持刀的黑衣人以为杀错人了,怎么是个女人的声音,于是快速返身走开了。
这时的寿王才从酒气与香粉的美梦里惊醒过来,听到床下女人要命的尖叫声,他还以为此刻是躺在了哪里的厉鬼,还是什么妖精的身上,而且怎么全身上下凉飕飕的,一摸才知道自己此刻是浑身赤裸的躺在了,躺在了,对,案板,是案板上,这里一定是十八层地狱的中间一层!马上就要被开膛破肚了,于是乎:啊————!!
面对如此恐怖的局面,寿王也一动不动淡定的尖叫了起来。黑衣人听到声响刚要寻声杀来,但却听到了门外寿王的家丁们正快速冲来的声音,不得已,他们向门外仍出几个陶球,那陶球一落地就爆出了一阵烟尘,烟尘随着气浪刚好把冲上来的家丁们裹得严严实实,待烟尘散去,那帮黑衣人早就不见了踪影。
寿王殿下与床下女子关于尖叫声的较量,一直持续到寿王的家丁们冲到寿王的床边。屋里还未点上灯,家丁们站在寿王的床前不知所措!他们听着这男女声重合的惨叫,实在不敢上前一步,难道寿王这么快就化成鬼了?那到底是化成女鬼还是男鬼呀?
终于,火把拿了过来,这时床下的女子已经哑的叫不出声了,寿王的惨叫也连不成线了,但还是一喘一喘的坚持着发出声音来,看来寿王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