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上最忌讳说淹啊、翻呀的,小远叔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
方小亮的心头蒙上了一层阴云,他看着方远翻身下河溅起的波浪一层层向周围扩散,渐渐消失,叹了口气把船绳系在了船头钢筋圆环上,然后双手抱头蹲着发呆。
真不该嘴馋吃那袋鸡蛋糕呀,要是小远叔出了事,叔婆(方远老妈)能饶得了他,还不要把他浑身骨头给一根根敲碎了?
太阳整个跳出东方,阳光热辣辣的,照着这个满脸忧愁的少年。
……
……
一进水里,方远就醒悟了,他抱着石头下河绝对是个傻到家的主意。
浮力丝毫不能妨碍他的下潜,在水里,他是鱼,不,比鱼还自如。
表层的河水是透明微黄的,几米深后水的颜色开始逐渐变黑。
方远松开手,石块缓缓翻腾往下,他腰一扭,身子在水里划出优美的弧线,双脚摆动,箭一般射向潭底。
也不知究竟下潜了多少米,水中漆黑一片,冰凉刺骨,方远全身毛孔都在收缩封闭,发出细微的“知啦咋啦”声。
也许是小半个猪头提供了足够的热量,肚子里升腾起一股股暖流,一会后就不再感觉冷了。
黑暗中,方远的视力比在浅水层还要好,他看到用细铅丝扎好的铁条,乱七八糟的堆积在潭底,堆得小山似的。
潭底呈锅底状,这是个巨大无比的锅子,要是把水烧热,足够他们新圩村一村人在里面泡澡。
方远在潭底缓缓走动,水压仿佛不存在,他的呼吸依然很顺畅,眼睛也没有压迫感。
有一个碗口粗的漩涡从铁条堆的缝隙钻出来,笔直向上,开口越来越大。
方远走近,好奇的伸手。
妈呀,里面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拉他,险些把他整个人扯进去。
方远慌忙撒手,退后几步解开腰间的绳子,打了个活扣,去捆扎铁条。
一捆铁条大概有二百多斤,借助水的浮力,他勉强能抬起一头,活扣顺着一头滑进去,到中间位置再勒紧,方远拉了拉绳子,很满意的搓了搓手。
这一堆铁条山,怕是有四五万斤,杨度铁厂的废铁收购价好像在四五毛左右,就按四毛算,十斤四块,一百斤四十块……一万斤是四千,五万斤就是两万块!
“嗬嗬嗬……”
好多好多钱呀,方远开心的傻笑,嘴边泛起一个个大水泡,水泡升起一小段就一个接一个破裂,发出沉闷的“噗噗”声。
赶紧干活,恐怕方小亮在船上等的要哭了。方远拉着绳子,奋力向上游去。
一个蒲扇样的黑影向方远扫来,速度极快,方远下意识的低下脑袋一躲,黑影擦过他的前额,把他的脑袋拍的一阵“嗡嗡”响。
还来呀,什么东西?
方远左躲右闪,避开了黑影的好几下攻击,等到脑袋不晕了,这才看清是一条扁担长的大青鱼。
乖乖,这么大的青鱼有六七十斤了吧,都快成精了。
方远听大人们说起过,青鱼在水里的力道很大,就算是二十多斤的青鱼,一甩尾就能拍晕一个大人,要是让它拍到胸脯上,肋骨也会被拍断。
青鱼老兄,打个商量,我真不是来抢你地盘的。
起先,方远躲得很狼狈,好几次差点就被鱼尾巴扫到,慢慢,他游刃有余了,还能时不时的去抓鱼尾巴、摸鱼脑袋骚扰。
青鱼老兄,我不难为你,快点滚开!你守着一堆铁干嘛,又不能吃!
方远没有心思继续和青鱼闹着玩,他摸了一个铁条,抽冷子狠狠给了鱼脑袋一下。
这一记打的有点猛,青鱼剧烈的抽搐起来,肚皮朝上沉到了潭底,好一会才翻过身。
大概察觉到方远这只巨型“青蛙”不大好惹,青鱼尾部一甩,逃了。
……
……
机帆船上。
方小亮不是急的要哭,他真的哭过了。
他恨自己嘴馋,要吃鸡蛋糕;也恨自己贪心,想挣十块钱一天。
所能想到的神仙,他一个个求过,当看见漩涡里泛起大股混浊的黄水,这个可怜的少年彻底崩溃。
“喂——小亮,傻站着干嘛,赶紧拉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