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焰就像是一个贪婪的掠夺者,它只会不断地吞噬着这世界上所有能够让它赖以生存的事物——至少在我的身体被它伤害之后,我是这样认为的。
火焰就像是瘟疫一般,触之即燃;它也像是一个坚忍不拔的拾荒者,只要还有一丝精力,就会继续不断燃烧下去。
八岁那年,这种令我恐惧又熟悉的东西夺去了我的左臂。大面积的烧伤,严重到需要截肢,以及接下来一连串的附带病情。这些都让我陷入了深深的绝望,对于火焰的恐惧深入了我的脑海,也改变了我体内深处的一些东西……
我拥有了——或是它选择了,这种东西在我身躯深处扎根、生长,因此,我获得了一些令村子里的人(包括我)所恐惧的力量。
长老们严肃的脸庞、父母们哀愁的面容、邻居们惊疑的眼神……这一切的一切都让我感到孤独和怪异。
为了控制它,大人们把我送到了芝云行省的烈刀门派中。在这里,所有东西都开始变好起来。我见到了很多与我有相同能力甚至相同遭遇的人们,他们与我一起训练,一同成长,导师们严厉但又关爱的教导……这一切都让我感到亲切。我开始慢慢敞开心扉,甚至在这期间爱上了一个热情似火的姑娘,宛淑。
但是火焰,还是如同跗骨之蛆一般不断的侵蚀着我的内心。
直到十八岁那年,成人礼之后的比武台上,我的烈焰失控了。
原因很蠢,也很俗套。因为对手就是我的师兄,也是昨日成人礼过后向宛淑表白的人。宛淑害羞地答应了他,他们两情相悦,我本该放弃的。
我本该放弃的……
可是烈焰的情绪早已在多年的训练中与我揉炼在了一起。
它的力量,它的成长速度,它的掠夺之心,以及它的吞噬本能都与我的身躯完美的契合在了一起。
师兄倒地,再也醒不过来了。门派的长老们怒不可遏……我被关押进了艾欧尼亚政府的大牢里。
但这些对于我来说都无所谓,最让我感到绝望的,是同伴们和宛淑如出一辙的眼神。
那是一种,窥视怪物的眼神。
我伤害了别人,但我真的只是……
过后导师来看望我,他看着低头不语的我缓缓说道:
“火焰中不仅仅具有毁灭,它还拥有新生的力量,这就是我们烈刀门派的终极思想。然而你的火焰,除了毁灭过后的余烬,便不会再剩下任何东西了!”
我看到了他脸上的厌恶与唾弃,以及那恨铁不成钢神色。我的心直直的跌落到了底,再也不能爬上来。
我看到他悲痛无奈的面容,但这一次我并没有向他解释什么,也没有像以往一样道歉。我只是垂下了头,呆呆地望着地上横铺的青石板。
火焰,不天生就是代表着毁灭的东西吗,这难道还能有错。
而且火焰在想些什么,我又如何能够控制?
真的全都是我的过错吗?
……
我本以为自己就会这样老死在牢狱中,直到三天后,一个身披红衣的男子出现在了这里。
这几天中来这儿看热闹的人太多太多了,大多数都是一些无事生非的家伙。我释放出体内压抑的能量,火焰在我的身边翻滚腾挪。这种人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来看看我这个怪物的模样,然后再像观赏卖艺人一样评头论足一番。只要满足了他们的好奇心,他们就会自然离去。
“看够了吧。”我的心中想到,“快给我滚远点。”
但是男子驻立在我身前的脚却没有挪动分毫,我有些诧异,抬起头看向他的眼睛。
我原以为那其中会充满了惊疑不定,但他眼中的神情却是我从毕生未见的一种。
那是一种,灼热的,兴奋的,如同观赏一朵花,一幅画,一件艺术品一般的眼神。
他一定是看出了我火焰中蕴含的东西。
“多么磅礴火热的能量啊,孩子。”他微笑着赞叹道,“天生用来杀戮掠夺的力量,多么适宜啊。”
“你,你为什么……”
“我看看,嗯……比武的时候失手把自己的师兄打成半死?这样也能作为一种理由?哈哈哈!”
他像是找到了什么宝物一般笑了起来。
过去的事情如同我内心的伤疤,现在被揭开我自然是恼羞成怒:
“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失手了。我不是杀人凶手,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杀他,从来没有!”
我大声的反驳着,声音大的差点将牢房的屋顶震垮,火焰也变的飘忽不定起来。
“哈哈哈,”他还在继续笑,“是的,你没有。”
我看向他,有些不懂他话语中的意思。
“火焰会吞噬所触碰到的一切,这本来就是自然之理,你可曾见过不吃肉的老虎?”
“比武伤人,本就是非常平常的一件事情。而且对方并没有死亡,为何一定要将你关押至此,让你一辈子都万劫不复?你仔细想想吧。”
我瞪大了自己的瞳孔——师兄他是冶宗裘长老的儿子,而冶宗则是艾欧尼亚最好的锻造师门。
“开窍了?”男子挑了挑眉,微微一笑:“战斗,这本身就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哪怕是兔子它也会蹬踏老鹰。你以为这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是好好先生,都会围着你转?你以为那些长老们给你说的众生平等和平至上就一定是对的?”
他看着我,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和平,多么可笑的谎言,东方的诺克萨斯人,北方的弗雷尔卓德人,还有南方的比尔吉沃特人,你指望他们跟你讲和平?若是那些长老都是心存和平、一不为名二不为利的人,那么为什么他们还要去办这么个比武台?你以为火焰是会焕发生机的,而事实上你连吞噬的心都没有,又何谈去驾驭火焰中的生机呢。”他侃侃而谈,继续引导着。
“我的导师……”
“愚蠢之极的言论,”他打断了我的话,“你的身体是你导师给的吗?你的才能是你导师给的吗?你的火焰是你导师给的吗?”
“……”
见我不说话了,他又继续说道:“你的导师拥有经验,非常丰富的经验,但是他的经验并不完全适应你。你的身体、你的才能、你的火焰,这些都是你自己的东西。没人能比你自己更加了解他们,也没人能比你更加能够驾驭他们。”
他嘲弄又自然的语气在我闭塞的心中打开了一丝缝隙,为我阴暗的心灵重新充斥了一些活力。
“那我……要怎么去做。”
男子看我有些接受了,眼中露出了满意的神色。他点了点头,提高嗓音大声说道:
“你是吞噬者,那么你的烈焰天生就该去掠夺!不要去选择别人的道路,这就是你的生存之道,这就是你的才能所在!”
“这就是我的生存之道?这就是我的才能所在!”
我不断地重复着这两句话,一遍又一遍,像是着了魔一般。
烈焰,是天生的吞噬者,新生?那是弱者的思想。
我,从一开始感受到的就是真实的烈焰,最为真实的烈焰。
长老们,父母们,还有那些邻居们的脸上为什么会出现害怕与惊疑?因为我的力量让凡人颤栗。
师兄没有得到宛淑,但我还有机会,这是为什么?因为我的火焰比他要强上百倍啊。
我才是应该继承烈火之道的人!